夜色沉沉,凌晨的街道萧瑟,谢谌和崔瑛伫立在警局大门外。
崔瑛扎着丸子头,身穿短袖和长裤,打扮简约,不落一笔重彩的五官依旧令人顾盼流连。
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衰败的痕迹,历经蹉跎又多了几分干练。
“还好今天医院不值夜班,事情解决了就回去吧。”崔瑛道。
谢谌回头看了一眼警局,没有挪步的意思,他又朝崔瑛抱歉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崔瑛笑道。
“一边和未婚妻通话,一边和别的alpha调.情——”
谢谌听到熟悉的男声,回头的瞬间右肩一沉——
那双眼睛就这么直接撞上来,漂亮到具有足够攻击性,不由得令人屏住呼吸。
“这还没什么吗?”周言晁手搭在谢谌的肩上。
他凑得太近,询问中都透着暧昧。
谢谌万分讶异,周言晁居然能完美控制信息素,两次出现他都防不胜防,腺体就如警报,唯独对这人失灵了。
“咳咳。”崔瑛轻咳两声。
谢谌迅速拉开距离,这才完全看清那张脸,一瞬间突然领悟为什么对方会用只遮半张脸的面具而不担心身份暴露。
戴上面具有种习惯尔虞我诈的商人气质,每一次注视都带着利益的算计,但卸去屏障,就远远不止于此了,一颦一笑都多情,俊朗容貌下凸显的深情太过明显,反倒有些虚伪。
用现在小姑娘的话来说就是:
一看就是渣男。
谢谌注意到他头上的纱布,莫名的爽意在胸口浮荡,但一想到自己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儿去,脸又冷了下来,没好气道:“还真是只狐狸精。”
“勾引到你了吗?”周言晁浅笑。
“把话说得恶心也算是你的天赋。”
“说话怎么这么绝情呢?”周言晁撩了撩谢谌鬓边的黑发,用指尖缠弄,动作轻佻,目光却移到崔瑛身上,“我们不是才度过了一个激.情的夜晚吗?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
崔瑛:“……”
“激……”谢谌嫌恶地把他的手打开,瞄了一眼崔瑛,见她没什么反应,后知后觉惊讶转头看向周言晁,“你不会跟警察……”
“嗯哼。”周言晁笑意更深了几分。
“……”谢谌终于明白这次无罪释放时警察向他投来的眼神如此奇怪。
那是出于道德的责备,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背着未婚妻偷.情的同性恋。
但凡了解谢谌的人都不会觉得他会恶劣到如此地步,谢谌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在校就心无旁骛学习,在岗就埋头苦干业绩,二十多年对禁果都不感兴趣的人怎么会突然偷吃。
“我不介意。”
轻柔的女声牵走了他们的注意力。
崔瑛笑得温婉。
她的善解人意恐怕是众多不忠人士眼中的知性魅力。
周言晁挑眉,多打量了她几眼。
“不介意?”谢谌愕然。
崔瑛的宽宏大量却让谢谌倍感烦躁,他甚至觉得自己本不高尚的品格被彻底践踏了,他死也不会和周言晁这种人有染。
“真的不介意吗?”
周言晁手绕过谢谌脖颈后搂住他,另一手钳制谢谌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对视间含情脉脉,缓缓送唇过去。
距离越拉越近——
近到几乎坐实两人无耻的关系。
“你敢亲一个试试。”
语调低沉又平稳,不见情绪。
谢谌垂眸凝注浅色薄唇,竭力遏制想要把那东西撕裂到耳根的冲动,但血腥的念头一旦迸发,表情就管控不住,冷漠无情到明眼人一看就战栗。
再靠近一毫一厘,残暴不仁的想法就会付诸行动。
周言晁略微调整角度与谢谌的嘴错开,凑到他耳边低语,带笑道:“谢谌,我会把你的人生搞得一团糟的。”
谢谌愣怔,听出确切的恨,不明白这种极深的恶意从何而来,但他笃定一切情况都不会比现状更加糟糕了,所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以同样音量回敬一句——
“如果你有那个本事的话……别说人生,”他故意停顿一下,压低声音,嗓音听起来有点低哑,“把我人搞得一团糟都没问题。”
周言晁眨了眨眼,“行走的春.药就是不一样,说的话怪让人上头的。”
他眼底浮现玩味,显然是故意往谢谌的雷区上踩。
谢谌面露愠色,刚准备动手,一辆银色跑车飞驰而来,陡然横在警察局门口。
车窗摇下,司机推了推无框眼镜,“少爷,回家了。”
少爷?
谢谌是今天才得知这个alpha的姓名,至于其他一概不清楚,就没见过谁养尊处优的儿子跑到别人家撒野的。
周言晁坐上后座,操控车窗下滑,他偏头盯着谢谌,眼珠飘出眼眶又迅速转回,眸中天生承载风情,谢谌差点儿没弄明白这是在翻白眼。
“……”
“你刚刚居然以为我要亲你?”周言晁半眯着眼,勾唇笑得轻蔑,像在说:你也配?
搞得像是谢谌自作多情了。
“……”
司机换挡打算驶离这里,轮胎才滚一点,谢谌飞速上前揪住周言晁的头发往外拽。
“嘶——”周言晁吃疼蹙眉,不得不迎合力往窗外伸脑袋。
司机紧急踩刹车,大惊失色道:“你这个疯子在干什么!”
谢谌无视警告弓着身子,近距离欣赏对方痛苦的模样,一股畅意直冲胸腔,气血翻涌,手不由得抓得更紧了,恨不得把人头皮掀起来。
他咧嘴冷冷道:“你乱叫什么?不是只有狗才会贴上来想舔主人吗?”
说罢,谢谌干脆地甩手。
周言晁被力带得后仰,后脑勺撞到门框上发出巨响,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捂被揪头发的地儿还是后脑勺,前面针缝的伤还没好,后面又鼓一个包。
“你,跟我进警察局!”司机打开车门脚刚踩地,又被周言晁制止。
“哥,走吧,先回家。”
“……”司机欲言又止,与周言晁眼神交流几秒,最后无奈开车扬长而去,留谢谌站在空旷街道。
谢谌垂头注视指缝间的头发丝儿,“你可以取消婚约。”
不远处的崔瑛眉心一跳,“所以你和他是真的吗?”
谢谌忍俊不禁,不免夹杂自嘲的意味,原本在未婚妻面前出丑还有的羞耻一瞬间烟消云散,有婚约在身,不管真假,他都不会不忠。
结实两年,不管是性取向还是为人,崔瑛都不了解他,或许他们从来就没有给过彼此机会,每一次见面不过是为了应付长辈的约定。
谢谌由衷地感谢崔瑛,他成为omega后日常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出现诸多不习惯,omega该买哪种抑制剂度过发情期,后面流水该怎么解决,裴墨衍是alpha当然不懂,都是崔瑛在提供帮助。
谢谌多次怀疑对方真的喜欢上了自己,但一对上崔瑛的眼睛就明白自己会错了意。
崔瑛倒吸一口气,沉声道:“谢谌,你需要我。”
谢谌沉默片刻,“刚刚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就算和崔瑛取消婚约,家里还是会安排相亲,谢谌不知道该向旁人道明自己的性别,也没有勇气,更何况崔瑛是医生,可以定期检测他的身体。
他确实很需要崔瑛,只要对方不提悔婚,无论如何,他都不该主动结束这段关系。
“周言晁,23岁,alpha,云山集团的现任董事,这个医药企业在全国100强排前10。”裴墨衍横躺在卧室的个人沙发上,拿着一盒饮料,另一只举着资料。
裴墨衍要查什么东西不难,名扬海外的家族企业,即使家里有三个alpha哥哥姐姐,他再游手好闲,社会地位也不低。
谢谌出事后裴墨衍也出场做了证人,只是没等到谢谌出局子就离开了。
第二天,他就跑到谢谌家问这问那的,谢谌又没能睡个好觉,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在床边边打哈欠边听裴墨衍汇报这个企业的悠久历史。
裴墨衍久久没等到回应,咬着吸管不满道:“你听到我说的没有?”
谢谌耷拉着眼皮,没睡醒还有点儿迷糊,迟钝地消化着信息,慢吞吞吐出一句,“狗还能当董事啊。”
裴墨衍笑得差点儿把水喷出来,呛声道:“人投胎投得好,生来就是继承家业的,不过当董事确实太早了,但爸妈都出车祸死了,没办法。”
“死了?”
裴墨衍点头,“高速公路上母亲驾驶,停在应急车道放他下车,然后驶出两三百米后车冲出围栏坠崖了。”
“那女人有严重的抑郁症,按理说患有精神疾病本不应该驾驶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周言晁的父亲没阻止。哦,还有一点你应该会感兴趣,L.0的研发据说和周言晁的父亲有关系。”
“那是L.0,又不是0-1。”谢谌道。
L.0是国家官方发布的,目前连副作用都没有,外面那些变性者各个笑着拥抱新生活,而L.0-1把谢谌折磨得精神不稳定,明显两者成分不同,他在意L.0有什么用。
“他的信息素是什么?”谢谌问。
“不知道。”
“?”
“没人闻过他的信息素,你也知道才生下来的婴儿只能确定性别,至于信息素要到2-3岁才会完全显现,像周言晁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出于某种原因,他的身体不会释放信息素,二,他在那时就会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了。”
谢谌沉思,他闻过那恶心的信息素,自然偏向于后者。
也是,那种信息放出来也是招人嫌。
不过那么小就会控制信息素也挺厉害的。
“不过——”
“嗯?什么?”
裴墨衍敛起笑容,严肃道:“他真的骚.扰你了?”
“……”谢谌张了张嘴,撒谎道:“没有的事。”
“阿谌,你不要怕,就算他家势力大,但我家也不是吃素的,你要是真的被……”裴墨衍停顿一下,故意略过不好的词汇,“我一定会……”
谢谌本就困,更控制不好脾气,当即不耐烦,厉声打断说没有。
裴墨衍连忙噤声,抿了抿嘴,识趣地岔开话题,“最开始我听到说你杀人的消息,真是吓死了。”
“嗯……”谢谌喝完咖啡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
“你知道吗?和你吵架的alpha双手被人砍了,凶手至今都没找到,很多人都怀疑是野党干的……”
裴墨衍说完大长串从网上得知的案发经过,又没等到任何反应,偏头去看发现谢谌早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裴墨衍轻轻走到床边站了好一会儿,听到谢谌轻咳又小心翼翼地捻起被子一角盖在他的胸口上,默默退出房间。
他掏出手机,朝门外走。
站在玄关时,嘟嘟嘟的等待音戛然而止。
电话被接通了。
裴墨衍停步,“出来见一面吧,周言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