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再次去一趟惠明少管所，程森就被所里叫了回来。连着处理了几天紧急事务，才再次有时间扎进顾芮的案子。
“马可为！”程森叫道。
“到！”马可为一溜烟跑过来，“程队。”
“柳柏忠老婆找到了？”
“找到了！住在市里的龙湖庄园。”
“龙湖庄园？”程森有些惊讶，“这个赵玲玲是干什么的？”
不怪程森这么问，龙湖庄园虽不在市中心，但开发商是有名的星罗地产，档次不算低。并且在北元市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租，价格也并不便宜。
“月嫂。”马可为又补充道，“听说月嫂挺挣钱的，租这个房子也有可能吧。”
程森沉默片刻，问：“她现在在哪？能找着人吗？”
“能。”马可为说，“听说她刚结束一家，近几天在家休息。”
“那行，走一趟吧。”程森正要起身，突然停下来问道，“这个赵玲玲什么性格？”
“老实温顺吧，”马可为回答，“周围的人都这么说。”
“嗯，让方蕊跟我去。”程森说，“你留下好好给我找找方铭。”
“是！”
龙湖庄园物业的严谨程度真是和星罗地产宣传的卖点一样，程森被盘问确认了许久，才得以进入。
“靠！”程森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响起一声刺耳的鸣笛声。
“老大。”副驾的方蕊目视前方，神色淡然如常，“不要说脏话。”
“……”
5栋301。
程森按了门铃，迟迟不见有人开门。马可为这小子消息有误？
正准备让方蕊电话联系时，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谁啊？”
“你好，警察。”程森亮出证件，“是赵玲玲女士吗？”
“是。”赵玲玲似乎有所踌躇，疑惑的表情全显在脸上，“警察吗？找我？”
程森觉察到她的迟疑，便后退一步，方蕊则走上前去。
“你好，赵女士。”方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温柔地说，“我们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跟你个人品行没有关系，你不要害怕。”
程森即便见过了不少次方蕊办案时的“温柔面具”，仍觉得不习惯。
似乎是方蕊的“温和”起了作用，赵玲玲慢慢将门打开。她身材微胖，半长的头发扎在脑后，肤色暗黄，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一看便是需要经常熬夜。头发有些凌乱，一身纯棉的家居服，看起来像是刚起床。
“那，进来说吧。”
赵玲玲的普通话还算标准，只是在某些字眼上能听出方言的调调。
她将两人让入门内，“两位警官，你们随便坐。”然后便往餐厅的方向走。听马可为说她是因为跛脚才跟了柳柏忠，但其实跛脚程度很轻，慢慢走几乎看不出来。
房子的空调开的很低，两人进来时，满身的汗水瞬间蒸发，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房子的格局不错，开发商统一的精装风格，只是屋内的许多家具有些陈旧，式样也比较老气。
程森两人坐定，看到赵玲玲从边柜里拿出茶壶，正准备将一包未开封的茶叶打开。
“不用麻烦，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程森说。
即使这样，赵玲玲还是依照她认为的礼节给人上了茶水，虽然她不知道警察算不算客。
“家里很少来人，我也经常不在，所以两位将就一下。”赵玲玲说。
“没有没有。”方蕊假装新鲜地环视一下房子，问，“你这房子真漂亮，不便宜吧？”
赵玲玲也跟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周遭，回答：“租金还行。我比较幸运，房东急着出租，算得便宜一些。”她将茶水放在两人面前，说：“两位警官喝茶。”
方蕊应和着端起茶杯，在手里轻轻摩挲，“那真的很幸运，现在租个房子太贵了。”
“是呢。”
“您跟儿子一起住？”方蕊问。
“是，就在附近的中学。”赵玲玲回答，“租这个房子也是为了他。”
“哇，那您儿子非常优秀啊。”方蕊说“这所学校是重点中学呢。”
谈到儿子，赵玲玲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腼腆的微笑，“他学习很认真，很争气。”
就这么围绕着她儿子的话题聊了一会，赵玲玲的姿态变得放松。程森冲方蕊点点头，方蕊正式进入主题。
“其实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您丈夫柳柏忠的事情。”
听到柳柏忠的名字，赵玲玲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才说道：“前夫，我已经申请离婚了。而且，他都死了，还要问什么呢？”
“他是怎么死的？”
赵玲玲垂下眼睛，盯着交叠在膝盖的手，显然有些抗拒这个话题。
“被人捅死的。”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方蕊问。
“不知道。”
这倒是出乎程森的意料。
接收到程队的眼神，方蕊接着问道：“是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是根本没见过？”
“没见过。”赵玲玲说，“也不知道名字。”
“当年案件审理的时候，您不在场？”
“不在。”赵玲玲似乎对柳柏忠怨念极深，“我跟儿子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他是死是活跟我们没关系。”
“家属谅解书。”程森突然开口，“您签过，是吗？”
赵玲玲身子一抖，“……是。”
“既然你说跟柳柏忠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以家属的名义签这份谅解书？”程森又问。
赵玲玲情绪明显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想开口反驳，但又说不出什么，在这样矛盾的情绪压力下，她竟然哭了起来：“我，我知道我太虚伪了。”
方蕊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赵姐，程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怎么回事。”
赵玲玲抽噎了几声，吸吸鼻子，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就是想，想儿子能少受点委屈。”赵玲玲的表情羞愧又可怜。“他们说会给赔偿金，而且能让我儿子上这所重点中学。”
程森挑眉，这个额外收获可不小啊。
“他们是谁？”程森问。
“一个律师。”赵玲玲回答，“好像姓冯。”
“冯？”
赵玲玲突然站起身来，“等一下。”便匆匆跑进一个房间，出来的时候拿着一本水浒传。她翻动书页，抽出一张方正的白卡纸。
“这是那个律师的名片，我儿子拿走用来隔书了。”
接过名片，程森看到了名片上的三个字：冯彼得。
之前倒是听闻过冯彼得这个律师的名声，只是没想到一个落脚于北元市的律师会到了惠明市，甚至帮了这么个穷小子。
穷？
“你只见过这个律师吗？”程森问。
“是。一直是他和我联系。”
“那刚才为什么说他们？”
“那个冯律师这么说的。”
“他们承诺的赔偿金多少？”
赵玲玲犹豫片刻，将一只手举到身前，“五百万。”
五百万！？
以及重点中学的入学名额。
程森顿时两眼一黑，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奔波了这么久，案情非但没有明朗，反而愈加复杂，就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丝线，杂乱无章，没头没尾。
从赵玲玲家出来，程森感觉自己就像被泼了水然后放在火上烤的鸡，迟早又要去趟医院。
回到车上，程森坐在车上半天没动静，捏着冯彼得的名片出神。身旁的方蕊也陪着不做声响。等程森从思绪中将自己拔出来，他转头看了方蕊一眼。“警队一枝花”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程森不禁嗤笑一声。
“又恢复常态了？”程森调侃道，“不怪马可为他们叫你‘霸王花’。平时就不能跟刚才在别人家那样？”
方蕊自顾自系好安全带，仍然一个眼神没给自己的队长，“不能。”
“呵，也别叫‘霸王花’了，直接封你个影后。”
方蕊并不反驳，仍惜字如金，“工作需要。”
“……”
【拿钱办事嘛。】
【客户隐私，警官想让我违背职业道德啊？】
【而且，我自认道德还算高尚，就算帮了一个可怜的小朋友，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以上是冯彼得的回答。
油腔滑调的狡诈模样，程森每每想起来都要骂一句：“人渣！”
顾芮、柳强、柳洪杰、吴云珠、冯彼得……
当越来越多的名字出现在这个需要拼合的巨大拼图上，谁才是最关键的拼片？那些缺失的拼片又散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