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与虽然喝醉了,但是意外地很配合,不吵不闹,全然不是一般人喝醉的样子。肖宁和付云凯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他塞进了车后座。
宫默喜欢喝酒,且酒量不差,跟顾时与这种表面看起来正常其实醉了的类型相反,他是表面看起来醉得厉害,但其实脑子清醒的很,就是身体不听使唤,着实让肖宁和付云凯辛苦了一把。
付云凯本想将宫默也一并塞在后座,但眼看宫默咕噜噜就要东倒西歪地砸在顾时与身上,只得将他拖出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对身后的肖宁说:“小宁,要不你坐后面?顺便照顾一下时与。”
肖宁嗯了一声,帮着将宫默塞进副驾,然后钻入了车内。
顾时与斜靠在后座上,头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深深地埋在胸口和车门的小小空间,就像一个没有骨架的玩偶,瘫成一团,看不到表情,也没有任何声响。肖宁看了他一会,靠过去将安全带从他身后抽出来,摸索着扣上。
空调的凉气扑在宫默身上时,他舒适地扭了扭身子,便偏过头睡了过去。
肖宁又看向顾时与,依然没见他有任何动作。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肖宁鬼使神差地将手轻轻探到顾时与的鼻子下方。绵长发烫的鼻息喷在肖宁手指上,他慌乱地将手抽回,不小心蹭过顾时与的嘴唇,更加剧了他的无措。
肖宁将似被火燎过的手指攥在手里,做贼心虚地看向后视镜。付云凯正目视前方,时不时看一眼身旁的宫默,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
肖宁将身体挪远一些,细微的摩擦声引起了付云凯的注意,询问的目光通过后视镜看向肖宁,“怎么了?”
“没事。”肖宁回答。
付云凯注意到后排两人之间怪异的相隔空间,无奈地摇摇头。转回视线时,一辆白色
奥迪突然从左后方横插进来,付云凯忙向右急打方向盘,只听后座咚地一声响起,随后传来闷哼声。
“操!”付云凯稳住身子,急切地问道:“没事吧?”
肖宁扒住门的手放松下来,摇摇头,“没事。”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人,顾时与的头不知道撞在了哪里,原本低着的头此时顶靠在玻璃上,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但人仍然没有醒来。方才清脆的撞击声在肖宁耳边回响,他稳稳心神,将后背处的靠枕拿出来,探到顾时与身侧,轻轻托起他的头,将抱枕垫在下面。
顾时与的头发黑亮,触感顺滑发硬,跟他的性格真是相似。肖宁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感知力那么敏锐,这种感觉像羽毛拂过身体,发痒的感觉让他焦躁,无所适从。
“小与,”宫默突然出了声,“他没事吧?”
“嗯,”肖宁回答,“应该没事。”
“你醒过来了?”付云凯说,“一会到宿舍自己走上去,我和小宁可不扛你。你...”
车内一片寂静,付云凯扭头一看,嘿,又睡过去了。
“哼,”付云凯冷哼一声,“梦游呢呗!”
肖宁无声地笑笑,当再次转头看向顾时与时,窗外的灯光闪过,正映照在顾时与的脸上。肖宁愣住了,他看到晶莹的泪水正从顾时与的眼角流出。
车辆驶过或明或暗的街道,肖宁就在这忽明忽暗的摇曳光亮中,看着顾时与眼角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拖过长长的水痕,一颗颗砸落下来,隐没在黑色的阴影里。
时间在这无声的哭泣中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肖宁不知道此时的顾时与是否是清醒的,对这突如其来的泪水,他更是无所知。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能触及到一点点他的内心,朦朦胧胧。肖宁竟有些鼻酸,内心升腾起怅惘的情绪。
车辆停下的时候,付云凯推了推宫默,无奈地自言自语道:“下次再喝,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下车绕到车后,打开顾时与侧的车门,顾时与的身体随车门倒下去,肖宁忙一把扯住,不着痕迹地拂去顾时与脸上的泪痕。
“先把时与带上去吧。”付云凯托住顾时与的身体,“我把你们送到电梯上,然后再来接宫默。”
进了电梯,肖宁接过顾时与身体的全部重量,付云凯扒在门口交代:“时与的房间……就是齐枫之前的房间,如果锁上了你就把他放沙发上。”说完便回头去接宫默。
宿舍门口,肖宁试着将拇指放在指纹锁上,一阵开锁的音乐之后门咔哒一声打开。
肖宁半托着顾时与走进了许久未踏足的房子。
东西的摆设依然是半年前的模样,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
肖宁将客厅的灯打开,一步一步走向齐枫曾经的房间。门关着,肖宁试探性地转动了门把,门没锁,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肖宁将顾时与放在床上,才觉得有些脱力,便顺势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慢慢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内的家具摆设依然是当初的模样,但物品和主人早已换了干净。顾时与的东西很少,颜色很单调,床具也是非常常规的黑白格子款,和之前自己为齐枫装饰的样子完全不同。
原来一个人的消失竟然是这么的残酷,一切过往都能这样了无痕迹。
肖宁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忙走出门去,正看到付云凯将宫默扔到沙发上。
付云凯看到肖宁,上气不接下气地摆摆手,“小宁啊,等一下。让哥休息一下。”他瘫坐到沙发上,“等下我去送你。”
“没事。”肖宁回答,“不用送我。你留下照顾吧。”
“要不,今晚你就住着这?”付云凯试探性地问,“你的房间我一直让阿姨打扫着,你要是想留下来的话就住一晚。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你说呢?”
肖宁犹豫了片刻,便点点头,“好。”
付云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起身对肖宁说:“你帮我拿瓶水给时与吧。”他将宫默拉起来,“我把他送房里去。”
肖宁从冰箱拿了水,又进去顾时与的房间。没想到关上房门回过身的时候竟然看到床上的人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肖宁吓了一跳,正不知要说什么,又发现顾时与虽然醒过来,但意识似乎依然不清醒,脸上也是发懵的表情。
肖宁慢慢走过去,顾时与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而缓慢移动。
肖宁又有些拿不准这人是否清醒,试探地晃了晃手里的水瓶,顾时与的眼睛也跟着闪动几下。原来是在看水。肖宁走到床边,将瓶盖拧开,问:“要喝水吗?”
顾时与盯着水瓶,木木地点点头。
肖宁将水递过去,看着顾时与龟速的起身动作,那张静静流泪的脸此时出现在眼前,迫使他弯下身,托住顾时与的后背,将瓶口送到他的嘴边。
顾时与用手托住瓶底,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肖宁在心里嗤笑自己:这是当自己在照顾什么不能自理的病人吗?
半瓶水下去,顾时与才松了口,他看向肖宁,直勾勾的眼神,直看得肖宁毛骨悚然。他一把将手撤出,顾时与栽回枕头上,嗯了一声。
肖宁又下意识地想看他怎么样,忽然听到顾时与轻声唤了一声:“肖宁……”
肖宁的手僵在半空,顾时与倒是再没后话,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绵长的呼吸响起,又睡着了。
肖宁懊恼又无奈地瞪了顾时与一眼,将床上的薄被抖落开,半盖在他身上。这时,肖宁看到顾时与枕头的内侧,靠墙的位置有一块卷起的布料,是很熟悉的应援手幅的材质。黄绿色的主色,跟这个房间的沉闷有些不搭。
肖宁有些好奇,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但就在触碰到那块布料时,自责地停下来。这是别人的隐私!肖宁只觉得今晚的自己有些怪异,似乎做了太多“越界”的事情。他自嘲地想,也许是宴会的饮料掺杂了酒精,让他也有些醉了。也许还因为些别的东西,
比如,
泪水。
第二天一早,顾时与在一片虚无中醒来,他眨动了几下眼睛,猛地坐起来,感到剧烈的头痛感。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使劲按压住突突抽动的太阳穴。昨天晚上的记忆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剧烈的头痛感让他放弃了回忆。
顾时与从床上下来,刚打开房门,便和从洗漱间出来的肖宁迎面碰上。他显然没想到竟在宿舍看到肖宁,懵懵地还以为在做梦。有关昨晚的零星片段突然在脑子里成了形,顾时与依稀记得在自己房间的肖宁和他递过来的水。
顾时与更加手足无措,肖宁本来不动声色,但看到顾时与明显闪动的眼神,明白他昨晚并不是完全的无意识,也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嗯,早……”肖宁先开了口。
顾时与微微睁大了眼睛,意外又惊喜,“早……”
还说些什么呢?
就在两人都在踌躇的时候,宫默房间的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顶着蓬乱鸡窝头的宫默从门内出来,嗯嗯呀呀地接着电话。看到顾时与后,便直奔他过来。
“醒了,就在这呢。”宫默说着将手机递给顾时与,“凯哥。”
“喂?哥……”
“你电话怎么关机了!?”付云凯的声音劈头盖脸地传过来。
“可能没电了。”顾时与不明就里,“怎么了?”
“你还怎么了!昨天你干什么好事了!现在网上都炸开锅了!”
付云凯的声音极大,冲破话筒传进了旁边两人的耳朵。宫默和肖宁面面相觑,心有灵犀地想到昨天下午在电视台后门的那件事。
“谁让你跟粉丝说那种话的!啊!?我教没教过你,不准乱说话的!你要是被全网封杀了,我,我,哎!你是要气死我!没一个省心的!”
“我……”
“今天不准出宿舍一步!电话就关机,什么动作都不要有!等我回去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