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与！”

正在柳村协助进行灾后重建工作的李岩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我能有什么事！不用担心。”

“梅姐和苗苗怎么样？你那边很吵，不在家吗？”

“别那么啰嗦啦，以前话那么少，没想到长大了絮絮叨叨的。”

“…我挂了…”

“别别别，都没事，之前给你发消息了不是？你就忙你的，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在哪？我想回家看你们…”

李岩忙摆摆手，即使电话里的人根本看不到：“你要出道了，肯定很忙，千万不要折腾。你去了人也不在，我在乡下救灾呢，你梅姐和苗苗回梅姐娘家了。别急别急，就是咱家那个老小区防雨功能太差了，漏水了。不用操心，这都是小事…你…”

“石头哥！”

李岩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忙回过头，是村里的年轻人柳春雷，正神色慌张地跑过来。

李岩赶紧交代几句挂了电话，刚把手机塞回口袋，柳春雷没刹住脚，一把撞在李岩怀里。

“你怎么回事！”李岩呲牙咧嘴地揉着胸口，“站好了，站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石头哥。”柳春雷道歉，“我没站住，跑太急了…我，我…”

“得得得，气顺了再说，我真要让你憋死了。”李岩拍拍他的背，问：“什么事？”

“村长让我来的，坟场那出了点问题。”柳春雷拽着李岩的胳膊就要走。

“什么问题？说清楚点。哎，慢点！”

“坟场挖出来两个头！”

“什么！？头？什么头？”李岩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把他拽住，“你们为什么会挖到头？为什么要挖坟场？”

“哎呀，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就是很邪门。你还是去看看，到时候村长会告诉你的。”柳春雷说，“哥，你赶紧跟我走吧，不然我要挨骂了。”

李岩到达坟场时，挖掘工作已经停了几个小时，负责挖掘的村民围在挖了约半米深的土坑旁，或神色凝重，或心神不宁地互相说着话，以此来缓解紧张感。

土坑旁边铺着一块白色麻布，表面凹凸不平，隐约有椭圆形的轮廓，想必盖在下面的应是柳春雷所说的头骨。

“村长！石头哥来了！”

村长将手头的旱烟掐灭，等李岩来到身边，说：“石头，知道你在忙，但是…”

“村长，别说这么客气的话。”李岩说，然后看了看白布的方向，“我先看看那个吧。”

村长点点头，让人将盖在上面的白布揭开，下面的支架板上有两个形状不一的头骨和部分残缺的骨架。

李岩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叮嘱村长将现场保护好，并且不要声张，以免引起村民的过度关注和不必要的恐慌，然后蹲在白骨旁陷入沉思。

按照村长的说法，此处是柳强的掩埋之地，那么另一个人为何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如果说村长记错了地方，此处不是柳强的，而是其他不知道身份的两个人，为何被埋在此处，就需要进一步调查。

但李岩又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因为不止村长记得此处，另外几人也都极其确定这就是柳强的墓地。李岩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不同寻常的诡异，但不论如何，必须要做的就是确定二人的身份，背后隐藏的东西才有可能浮出水面。

李岩马不停蹄地给所里打了电话，因事件暂时不好定性，便由派出所的民警和下派的法医将尸骨拼凑完整后，提取骨髓中的DNA，申请身份鉴定。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两具尸骨已成型大半时，竟又出现了第三个头骨。这个头骨的位置与其他两个略有不同，挖掘时全身骨架较为完整，骨头的颜色呈本白色，腐蚀也相对较轻。

当三副完整的尸骨陈列在眼前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但都默契地知道这次的事情或许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复杂。

法医是由北元市刑侦支队定期下派到辖区的，名叫章琦，年龄约三十五岁，是个有经验的女法医。

“李岩，”章琦示意李岩蹲下，将第三具尸骨的头指给他看，“你应该早就看到了。这具尸骨的头部前侧遭受过猛烈的撞击，因此有明显的裂纹。另外下颌颈椎处有骨性骨折和位移。”

章琦停下来，问李岩：“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嗯，意味着这个人有可能是被虐杀而死。”

章琦点点头，“也意味着，这件事应该由刑侦部门接手了。”

“按照骨头的颜色和腐蚀情况，三者应该死于不同时期，但都被埋身在同一处，而其中一个又有可能是被杀害的，当然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自杀，或者其他一系列的巧合。但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三人的身份，法医科在对三位死者进行尸骨鉴定。初步可知的是，三名死者中两者为男性，年龄分别为五十几岁和二十几岁。另一个为女性，年龄…17岁左右。三人的骨髓已经送检。在DNA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刑侦科要做的就是排查柳村的人，一是对明确知道柳强下葬地的人进行走访，寻找突破口；二搜集柳村的死亡及失踪人口，先从近几年的开始，往前推进。”

北元市景山区刑侦大队队长程森站在公示板前阐述案件，公告板上贴着三具尸骨的照片，分别被标注为A，B，C。以照片为中心，身份，死因，关系人等发散内容被一一陈列。

“咱们手头的线索非常有限，在法医科给出结果之前，咱们只能大范围地地毯式排查。今天晚上回去都跟家里人交代一下，安抚安抚，接下来通宵那可就是家常便饭了。”

办公室里一片哀嚎声响起，但刚起了个头，就被程森一把按住：“我看谁嚎的最厉害！从今晚就不用回家了！”

“老大，你马上要进化成秦始皇了。”队里的“活宝”马可为扯着嗓子说。

“怎么个意思呢？”付守雷装模作样地接哏。

“独裁呗！”

“哦～——”“哦～——”

程森也没理他，转向站在一边，环抱双臂的女警，问：“方蕊，今晚是你值班对吧？”

“对。”

“今晚给你放假，不用你值班了。”程森指了指还在笑闹着的马可为，“马可为替你。”

“什么！？”

“是，程队。”

马可为从椅子上蹿起来，捂住看起来要说风凉话的付守雷的嘴，一脸谄媚地说：“老大～程队～大哥～老板～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能值班，我…我今晚有事！我得去给社区送温暖。那些大爷大妈眼巴巴地等着我呢，我不能让他们失望不是？”

没等程队说话，他又对方蕊说，“霸王花…不不不，一枝花，饶我这回。以后，以后你就是我姐！您说啥就是啥！我…”

方蕊懒得听他啰哩啰嗦，打断他：“自便。”

“哎呀，我们警花还是那么惜字如金呐，大恩不言谢，小的这就告辞。”

马可为一把拉起付守雷，“我俩这就去柳村先探探！走！”说着，逃也似地溜出了办公室。

程森挥挥手，示意大家散了。他坐回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展示板上的内容发呆，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李岩。

之前两人在警察学校是同学，后来被分配到不同地方，因缘际会两人也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他们的关系从未生分，一有时间就在一起吃饭喝酒，闲话家常。

“喂，石头。”

“喂，大忙人。警局呢？忙得很吧？”

“你都说大忙人了，你说我忙不忙？不忙不就打你脸了。”

“嘿，你这嘴，不堵我两句是不舒服是吧！”李岩在电话那头没好气地嘟囔，“晚上一起吃个饭啊？我们派出所那家烧烤，去不去？”

“行啊，加班之前好好搓一顿。”

两人商定好时间，当晚在烧烤店碰了面。

李岩早到了一会，已经点了不少串。

程森落座后，眼见着李岩要站起身招呼老板，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干什么啊？还点啊？”

“是啊，好不容易见回面不得多吃点啊。”

程森将他按回座位，说：“别点了，够了，你这整天胡吃海塞的。我的胃可受不了这折腾。”说着，将包里的保温杯递给他，“你要是闲得慌，不如给你哥去接杯热水。”

李岩白了他一眼，少见地没反驳，还真就去给接了水。

程森狐疑地看着他，直看得李岩不自在起来。他将托盘里的肉串递给程森，“看我干啥，赶紧吃你的，你不饿，我都饿死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献殷勤…”

“无事完了没！再不吃都甭吃了哈，咱就地解散行不？”

程森哈哈大笑起来，拿了两串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准备抬头拿下一串时，正对上李岩慢吞吞地吃着串，用考究的眼神盯着自己。

在0.01秒间程森就得出结论：可怕，非常可怕。

“你是想噎死我是吧？别那种火辣辣的眼神，怪瘆人的。”程森喝了口热水，卷着舌头让水在口腔里翻滚了几个来回，才勉强将滚烫的水咽下去。“有事说事，别演欲言又止的戏码。”

“好咧！”李岩一听来劲了，他将手肘压在桌子上，上半身探向程森，小声地问：“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柳村那三具尸骨的事…”

“打住！这还没什么？你想让我犯纪律啊？”程森不想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接着撸串，“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

“我肯定知道啊，绝对不会害你。不但不害你，我还能帮你。”

程森问：“帮我，怎么帮？”

“我就是柳村的人呐！绝对事无巨细，悉数交代。”

程森嗤笑一声，将手挡在两人身前，说：“不需要劳烦您，我们自己去柳村也能知道。”

“那不一定。”李岩慢条斯理地说，“你不了解我们村的人，特别是柳姓的。他们非常抱团，也很封闭，顾虑也多。许多事情从他们口里说出来只能一半一半。”

程森没说话，但李岩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接着说道：“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不知道的我去打听，就当我是你一小兵。”

“条件呢？”

“没条件啊。我！大好民警！根正苗红。为人民服务！”

“再这么多废话我可就走了。”

李岩忙笑着将肉串递给程森，说：“我想让你先替我查两个人，一个我不确定，但是需要你帮我确认身份；另一个绝对在你们调查的范围内。”

他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眼睛里的情绪复杂难辨，“我想知道他们是生，还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