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流霜堂前种的六颗梨树结满了花朵,入目是成片的杏黄色,大片大片的梨花如云朵,花瓣飞絮纷纷飘零好不美丽。
孙朝阳、窦明曦与窦明婷三人并肩走着,窦明芩想停下等窦明旖,却被孙朝阳拉着不停地问话,没得法只好放弃。
窦明旖追上来的时候,四个人早已走到了前面,她正想提快几步跟上去,后面突然传来男音。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此景甚美,你说可是,窦大小姐?”
窦明旖回身看去,是孙可鸿。
这一瞧窦明旖便知晓孙朝阳故意走快的缘故了。
原来孙朝阳是想为她哥哥制造机会,梨花树下,触景生情,女子与男子,便成美谈?
只是孙家还没过问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孙大公子所言极是,那我便不搅扰大公子赏花之意了。先行一步,告辞。”
窦明旖微后退,与孙可鸿隔了一段距离后便垂眸疏离。
孙可鸿愣了。
她为何没露出惊艳之色?
为何不赞叹他八斗之才?
再不济也是有逗留之意,可偏偏没想到如此冷淡地离开。
孙可鸿见她转身,就笑说道:“大小姐,你且看此物,可是大小姐之手绢?尾处两朵梨花,落款单字‘旖’一字。”
窦明旖心中大惊,孙可鸿竟然捡到了绣着她闺名的帕子。
孙可鸿满目深情地凝望着她,活生生把自己当作了情郎,默念着意中人的名字。
然,她与这孙大公子总共也只见过一次面而已,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位大公子给瞧上了,这事莫名其妙的很。
窦明旖看了一眼,心下有了决断,“孙大公子,那并非我的帕子。”
“可这帕子绣了你的名字?”
“我从未绣过自己名字在帕子之上。”
“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的,你只是不好意思对不对?这里无旁人,你认了不会有第三人知晓的。”
孙可鸿把帕子执到唇边,一下、一下的亲吻,“窦大小姐,这帕子既然被我捡到,那便是属于我了。”
窦明旖胃里一阵翻腾的厉害,眼前之人的无耻至极令她作呕。
他如此表态,这帕子断然不能留在他手里了。
窦明旖气急,伸手一把夺回了手帕,她转身就走,那边孙可鸿着急了,不顾其他上前就抓住她的手臂。
“你放手!”
孙可鸿抓的牢牢的,“我不放!“
“窦大小姐,我见你的第一面,便想将你搂进怀中好好疼爱。”
孙可鸿这厢故作入情之人,深情款款,“实不相瞒,今日我母亲过府,你应当知道,我正是为了求娶你而来。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的好,过不了几日,我们的亲事兴许就定下来了。”
“孙可鸿,像你这样的下三滥伪君子,我绝不会嫁给你!绝不会!”
窦明旖抬起脚朝他身子便是一踢。
她这一脚没想到正往下了踢,孙可鸿“嗷”的吃痛半蹲。
趁着现在,窦明旖立马踱步想走。
一道怒声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窦明旖心道大事不妙,刚转过头甚至还没看清来人。
啪——
一道大力的耳光,窦谦冲来扬手大力一扇,她的脸生生被扇扭到了另一边。
“孽女,给我跪下!”
窦谦远远见到窦明旖和孙可鸿纠缠,没了思考,问都不问。
窦明旖忍着痛,目光平静。
她就知道,自己所谓的父亲不分青红皂白,也不会听她解释什么。
于是窦明旖只字未提,连跪都没跪半分。
老夫人的声音紧跟着而来,“这是怎么了?老大,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窦谦让开身子,窦明旖红肿半边脸模样露在众人面前,当然还有她身旁的孙可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夫人吃了一惊,气上心头,她怎么都料想不到最器重的长女竟会犯傻!
林氏在老夫人身后暗暗一笑,窦明曦讥讽道:“我道大姐怎么走的这般慢呢,我与孙小姐都赏完花了,却不见大姐的身影,敢情是待在此地与孙公子打情骂俏呢?”
窦谦一听更为生气,扬手又想扇窦明旖一个耳光。
窦明旖突而抬起头,侧脸之上的五指印那么明显,她眼中的眼泪死死压住没有落下,她在无声地控诉、仇视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老夫人忙制止道:“老大,住手!”
窦明婉想冲过去,被窦明瑞拉住不能上前,此刻窦明婷却走来,笑道:“祖母,不如听听孙大公子怎么说?”
“回老夫人的话,今日我一入窦府便对大小姐一见倾心,而后又在这环花院拾到大小姐的帕子,便想物归其主。”
窦明婷瞥了一眼那手帕,“我说大姐,你竟把你的丝帕送给了只有过一次见面的男子?看来你对孙公子亦抱有好感嘛。”
老夫人闻言皱眉,脸色暗沉。
窦家最不需要的,就是不知廉耻的女儿。
“祖母,孙女有话想讲。”
窦明旖不管其他人作何想法,但她绝对不能让老夫人认为是她送出去的帕子,不然她笃定要嫁给孙可鸿。
老夫人见她双瞳漾着水,似欲哭却又不忍哭,心软了几分,说:“你且说吧。”
“孙女本与孙小姐、二妹、三妹还有四妹一同游赏院子,在春回院遇到了六妹,之后我们在环花院待留了片刻。二妹提出来流霜堂赏花,孙女走得慢被落在后头,在这里孙公子上前与孙女谈话,拿出拾到的帕子赖上孙女,意图对孙女不轨!孙女与孙公子只见过一次面,这一点三哥和几位妹妹皆可作证。”
被点到名的窦明婉窦明瑞最先发话,之后是窦明芩,窦明曦与窦明婷见此不得已跟着发了话。
“还有一事。”
窦明旖直言,“祖母,孙公子手上的这方帕子,并非孙女的。”
窦明旖倏忽从袖中抽出两条手帕,一条是孙可鸿捡到的,一条是她自己的。
“孙女不喜在帕子上绣字,若是绣了便只会是锦而非旖,这是孙女生母所取的字,祖母对这件事应当知晓。其次,孙公子手上的帕子是汉绣所制,下针快图案平整,而孙女所绣的帕子是苏绣所制,亦是生母柳卉教习,这帕子定是有人用以污蔑孙女闺誉的,请祖母明鉴。”
窦明旖说完这些,忍耐良久的眼泪,终于顺着脸滴滴滚落了出来。
她不能容忍有人要毁了自己的清誉,绝不。
孙可鸿见窦明旖泣下沾襟的模样,跪地便磕了一个头,“老夫人,我愿意为大小姐负责,以正妻之位迎娶大小姐入府。”
“我不同意!”
窦明旖与林氏齐齐喊了出声。
“祖母,孙女绝不嫁他,孙女与他毫无干系,有何理由入怀南伯府!”
窦明旖都恨死孙可鸿了,哪有可能嫁他?
林氏亦是着急,“老夫人,这事并未到非要旖姐儿嫁去怀南伯府的地步呀!”
她想的本是这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窦明旖就此入怀南伯府为妾,可要是平白给窦明旖一个怀南伯世子夫人的位置,日后承爵还不得压她头上?即使怀南伯府已开始破落了,林氏也绝不容忍!
窦谦冷哼了一声,“母亲,我看这事不如就这样吧,就将这孽女许给怀南伯府。”
闹到这地步,孙夫人满脸不悦,可也只能说:“老夫人,我们鸿儿既有求娶之意,不如?”
“老大,你糊涂!”
老夫人没给孙夫人脸面,张口就拒了,“孙夫人,老身不是瞧不上怀南伯府的公子,便是这事做的,叫老身怎么好应允将自己的孙女嫁给大公子?若非老身及时赶来,老身这顶顶好的孙女岂不是要给你怀南伯府做妾了?”
老夫人气就气在,好好的求娶过官媒走聘礼不就好了,作何要整这么一出败坏她窦家女儿名声的事儿来,她窦府的闺女便这般好欺?
窦明旖要是今天被许给怀南伯府了,外头还不定怎么说窦府呢。
是说他们卖女求荣,还是欺女不善?
总之这恶名声都是栽在他们窦府头上的,可这件事的根源是孙家!
与他们窦府何干!
这事,老夫人是忍不了的。
她窦家的嫡长女许配什么门第不行,非要进一个要官位没官位,只有个爵位,又继承不下去的怀南伯府。
那余下的姑娘家都还怎么嫁。
老夫人心中作了较量,更下了决心。这么一个破败的怀南伯府,若是一个庶女给他们就是了。可窦明旖是个嫡女,还是她窦府样貌出众的嫡长女,嫁给他们那算什么了,她绝对不应。
孙夫人一脸尴尬,老夫人这话说的露骨。
但毕竟事情确实是她鸿儿有错在先,她心知孙可鸿这作为再怎么愿以正妻求娶,老夫人都不会将窦明旖许配给他。
孙夫人怒上心头,呵斥:“鸿哥儿,你还不给大小姐、老夫人以及大老爷道歉!”
她这个儿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孙可鸿磕头道歉,“大小姐,老夫人,大老爷,是我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有损大小姐闺誉的事情,对不住。”
见老夫人不肯答应这婚事,窦谦只是冷哼了一声,甩手便走。
窦明旖终于是软下了身子,好在老夫人并未答应,她该庆幸自己好命,还是她还有可利用之处。
不过,这与怀南伯府的亲事便再无可能了。
在窦家出了这样的丑事,孙夫人是一刻也不愿多留,她向老夫人与林氏致歉,便带着两位孙公子与孙朝阳一同离开。
事情虽就这么罢了,老夫人的怒火却打心底没歇半分。
“曦姐儿、婷姐儿、芩姐儿,你们就是端端望着你们大姐被独自落在后面,给那孙大公子有可乘之隙的?”
老夫人冷冽地目光扫过几位姑娘家,她虽上了年纪但绝不糊涂,这事情的经过哪还看不出来。
窦明曦好生委屈,“祖母,是孙小姐她硬拽着孙女走开的,孙女并非有意要将大姐落在后头。”
“孙小姐拉着你走你就跟着走,啊?她什么意思你竟瞧不出来,一笔写不出两个窦字,你们大姐闺誉受损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明指窦明曦心知肚明,却端着与孙朝阳同谋了。
窦明曦未回话,咬着唇不作声,她这模样倒叫人觉着是平白冤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