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温谨笙也转过了身来,二人遥相对视,在他们眼中,彼此都嵌在这清朗的夜幕下,头顶上偶尔有流星滑落,像是哪个贪玩的小神女正在往这山谷中丢石头玩,璀璨夺目的石头,可能因为是仙石,在半空就不见了。
温谨笙怔了怔,抬脚向诚宗走去,诚宗见她朝自己走来,心中燃起一股异样的冲动,加快了步子朝她走去。
夜幕下,就在两人朝着彼此越来越近的时候,卓筠念身边突然来了只小羊,小羊走到湖边,伸长了脖子去啜湖里的水,卓筠念欢喜喊着“二嫂,小羊来喝水啦”,她不顾一切地朝着小羊跑,刚跑出两步,一个不当心,“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二嫂救命啊。”
卓筠念开始在水里胡乱挣扎。
这一切发生在温谨笙的身后,诚宗却看得清清楚楚,他脸色大变,撩起袍角奔向湖边,温谨笙也闻声往回跑,落在诚宗后头。
眼看卓筠念快要没入水中,诚宗摘了斗篷,不假思索地就跳了下去,卓筠念没有飘的太远,诚宗游了两下便够到了她,他将卓筠念的上半身托出水面,最终拖到了岸边,可终究是跳进了湖里,此刻他里外浸了个透湿。
温瑾笙这时也跑到了二人身边,她吓得脸色苍白,伏在地上问卓筠念可有呛到,见卓筠念无碍,又担心她小身子浸了水会生病。
“去捡些枯枝来,朕抱她到树下。”
诚宗看出温瑾笙的担忧,他抱起卓筠念回到女贞树旁,温瑾笙在周围找了一些枯枝,挨着马儿不远的位置,搭起了火堆。
她搭枝桠的手法很娴熟,诚宗有些意外,在他的认识里,她是一个连给自己绞头发都不会的女人。
火堆燃起,涌出阵阵热浪,可诚宗与卓筠念二人从里到外都湿透了,这么围着火堆,也无济于事。
温瑾笙手里正拿着一只枯枝引着火舌,看到卓筠念冲她眨了眨眼,便起身走到诚宗身旁,用冷冰冰地口吻命令道:“你,脱衣裳。”
诚宗一愣:“朕无碍,先把孩子的脱了,小孩子这样要生病的。”
温瑾笙急道:“你先脱。”怕诚宗起疑心,又描补了一句:“你是官家,你最金贵,你生病了我们都要遭殃。”
诚宗却以为温瑾笙关心他又羞于承认,心里得意,乖乖地站起身,三两下就除去了上身所有衣衫,他用力一拧,果然拧出许多水来,眼前浮现矫健精壮的半截身子,赤裸裸的暴露于摇曳的火光中,温瑾笙立即转过了身去。
诚宗笑道:“又不是没见过。”
温瑾笙去取来绳子,拴在两根树枝之间,诚宗见状,把脱下来的三层衣衫一一搭在绳子上,顺手把玉钩稚虎纹革带挂在了树杈上,那玉钩勾着一个盘金蝠纹荷包,此刻正左右摇摆着,温瑾笙与卓筠念先后瞄了那荷包一眼。
诚宗搭好衣袍,转过见温瑾笙还不给卓筠念脱衣裳,便催道:“怎么还穿着湿衣,这跟泡在水里有什么区别。”
卓筠念灵机一动,大喊:“我不脱,我是小娘,小娘不能在郎君面前脱衣服。”
诚宗被逗乐了,笑道:“你才多大,小孩不算小娘,快脱下来。”
卓筠念抱着胳膊说:“不脱不脱,官家走,官家走了我再脱。”
诚宗这就尴尬了:“朕光着身子,你要朕走到哪里去?”
他向温瑾笙投去催促的目光,她不是最心疼这小姑子么,怎的也不劝劝?
温瑾笙凑到卓筠念身旁,软声细语道:“二嫂叫官家躲开一些,念儿听话,自己把衣裳脱下来好不好?”
“那官家要是偷看怎么办?小娘光着身子被郎君看到,要嫁人的,二嫂,我也要像四姐一样嫁给官家吗?”
诚宗吓得忙道:“不用不用不用,朕保证,躲地远远的,绝不偷看。”
卓筠念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说:“那二嫂盯着官家,不许他偷看。”
温瑾笙也怕再耽搁下去了,卓筠念真的生病。于是叮嘱道:“念儿把衣裳脱下来,烤干了再穿上,知道吗?”
“知道!”
温瑾笙起身,朝周遭望去,见几十步开外有一山凹,便对诚宗道:“跟我走。”
这一声命令冷酷无情。
诚宗“诶~”了一声,问:“去哪里?朕没穿衣裳呢。”
卓筠念忙道:“官家的衣裳还没有干呢,不能穿,穿了会生病。”
温瑾笙不理会,走过去拖着诚宗往远处走,诚宗的手被她拉着,瞬间变成了一只乖驯的老虎,再也不抱怨了。
二人走到山凹处,温瑾笙甩开了他:“在这里等。”
此时天光已全无,唯有远处那火堆传来的少许微光,诚宗打了一个寒战,往火堆处望了一眼,温瑾笙上前挡在他面前,“怎么还看?”她把他往山凹深处推了推,“说了不许偷看。”
诚宗笑道:“你还真把孩子的话当真。”
温谨笙也趁机望了一眼远处,见卓筠念顾不上脱衣裳,跑去搬了一块石头垫在树下,此刻正踩着石头努力去够挂在玉钩上的荷包。
真是好孩子!温瑾笙心里赞道。
忽然,身子被人从后头整个拥住,诚宗那副裸露的男子胸膛,正隔着衣衫贴在温瑾笙的背脊上。
“放开。”温谨笙呵斥。
诚宗反倒拥地更紧了些:“朕光着身子,冷。”
温瑾笙去掰他梏在她胸前的双臂,结实的臂膀像铜铁,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已不是当年那个金陵小郎君了。
她掰不开,斥道:“一国之君,还怕冷。”
诚宗反驳道:“刚才是谁说的,官家最金贵,可不能生病,官家现在身边就只有一个地方暖和。”
“你无赖,放开。”
“不放,冷。”
二人挣扎之际,又挪到了能够看见卓筠念到位置,温谨笙看见卓筠念已经成功取下了荷包,欣慰之余又担心远处的这一幕叫诚宗瞧了去,便用力在他湿淋淋的皇靴上踩了一脚,诚宗吃痛松了胳膊,温瑾笙挣脱后就往更深处跑去,她知道他肯定会追过来,她要给卓筠念留足够的时间。
诚宗原本软玉温香在抱,好不舒服,忽然被踩了一脚,如何肯罢休,他长腿长脚,三两步就追上,将温谨笙逼到山凹尽头,把她抵在石壁上,一只胳膊却伸到后面去垫着她的背。
温瑾笙吓得进退两难,在黑暗中垂着头,诚宗凑近她,喘着粗气,另一只手去捉她抵在他胸前的双手,轻易地就将她两只手腕钳于掌中。
温谨笙心里只顾着拖延时间,一时竟成了任人摆布的玩偶。
“他什么都比朕好是不是?连她的妹妹也比朕的妹妹好?”
多少年萦绕在梦里的声音此刻扑在耳畔,温谨笙只顾抵抗这声音的诱惑,甚至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那么心疼她?朕救了她,你不谢谢朕?”
温瑾笙被他压着呼吸困难,身体稍微一动就会触到他裸露的肌肤,他明明光着身子,却热的像个火炉,就这样还舔着脸说冷。
此刻她的双手被他钳着,按在他的腹肌上,她紧紧蜷着拳头,即使只有指骨的触感,也能感到那块地方硬得很。
“你不是很会说么,怎么不说了?”
诚宗一时又冒出了许多怨念,他抽出垫在温谨笙背后的那只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他。
“你欺负我,念儿跟你拼命。”
诚宗被逗乐了:“她在哄衣裳,这么谨慎自持的小娘子,得把衣裳穿回去才能跟朕拼命。”
说着,诚宗俯身覆上了温谨笙的唇。
“下流!”温谨笙别开脸骂道。
诚宗不服气,捏着她下巴的手往下游走,停在了最柔软的地方。
温谨笙身体一阵颤栗,瞪着他骂道:“李忱裳,你无耻。”
“欸~刚才不是叫朕往下流,这无耻又是什么地方?”
说着,诚宗带着她一个转身,将人扑倒在地上。
身子虽跌在草垛上,温谨笙仍吃痛哼了一声。
诚宗将她的手死死地按在头顶,又把脸埋在她的心口,过了许久,仍纹丝不动。
诚宗呼出的热气穿透温谨笙的前襟,她感觉到他的脸开始在自己胸前磨蹭,害怕他做出什么禽兽行为,便软了下来:“沈易,你放开我。”
“深深,你长大了。”
因着诚宗现在的动作,这话有些一语双关,温谨笙气的涨红了脸。
而诚宗却在说出这句话时,突然想起她八年前就已做了他人妇,不,不是他人,是洛阳军少将军卓景颐,是北国百姓心中的战神,他顿时生出不服与不甘来,张开嘴,隔着衣衫在温瑾笙胸前咬了一下。
“啊!”温瑾笙叫了一声,骂道:“流氓,李忱裳,你欺辱良家妇女,不得好死!”
诚宗喊道:“你才是骗财骗色,寡情薄义,言而无信。”
明明被抛下的是他,她怎还如此理直气壮。
“你少贼喊捉贼。”
“谁是贼,你才是贼,你是偷心的贼,蚀人心魂的女妖怪。”
“二嫂!我穿好啦!”
远处传来卓筠念甜美的呼唤声。
谢天谢地,念儿真聪明,知道得手后要给二嫂报信儿,温谨笙心想。
“李忱裳!你快放开!”
“不放!”
诚宗仰起头去咬温瑾笙的脖子,嘴里还怨着:“怎么这么瘦,卓家人不给你吃饱饭吗?”
想到昔日她那样贪吃,诚宗心里荡漾出满腔柔情,在她脖子上贪婪地咬了个遍。
温瑾笙害怕卓筠念会自己跑过来,情急之下,以牙还牙,在诚宗的耳朵上狠狠咬了一下,得了机会从他身下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见二嫂回来了,光着身子的官家也跟在后头,卓筠念热情地挥着小肉手。
待他们走近了,卓筠念煞有介事地说:“官家的衣裳也干啦。”说罢,还跑过去把绳子上的衣裳拽下来递给诚宗,“官家可别冻着了。”
诚宗会心一笑:“六娘真善良,比有些人善良多了。”
卓筠念盯着诚宗穿衣裳,盯着他系上革带,见他并没有检查那玉钩上挂着的荷包,方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二嫂,又朝她眨了眨眼。
“呀!二嫂脖子怎么啦?”
温瑾笙也不慌,也不遮,跑去收拾绣囊,教训道:“念儿,不要一惊一乍的,二嫂只是被狗咬了。”
“被狗咬啦?”卓筠念一脸惊恐,转身问诚宗:“狗咬我二嫂,官家怎么不拦着?”
诚宗哑口无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对付的两个女人,“你二嫂逗你呢,是蚊子咬的。”
卓筠念道:“那也得拍死啊。”
温瑾笙这厢收拾好,又去灭了火堆,过来牵起卓筠念的手,咬牙切齿道:“对,得拍死。”
她拉着卓筠念去解马拴,诚宗见状,也去解自己的马儿。
月光下,两匹马儿一前一后往营帐奔去,留下一片旖旎、一丝缱绻。
马背上,卓筠念靠在温瑾笙怀里,转过脸悄悄对她说:“二嫂,拿到啦!”
温瑾笙在她耳旁“嘘”了一声,心里如释重负。
原本要三日后才结束的行程,因官家受了风寒而提前结束,大常侍梁猷派人通传到各宗府的账内,卓景琏因初初结识了许多同龄小郎,抱怨着还未尽兴,不想走。温瑾笙却因要拿的东西已到手,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听说官家受了寒,要提前启程,骂了句:“活该!”只觉解气。
回程的路上,李逢馨始终坐在诚宗的马车里,任诚宗如何把她往太后那里赶,她就是不走。
“皇兄身子不舒服,馨儿要侍奉皇兄左右。”
李逢馨每隔一会儿就拿小手贴贴诚宗的额头,诚宗每喝完了药,她就赶紧往他嘴里塞梅子。
“朕真是好命,世上有谁比得上朕,有馨儿这样好的妹妹。”
“皇兄向来健朗,怎会忽然染了风寒?”
诚宗苦笑道:“皇兄昨儿个晚上做了噩梦,给惊醒了,吓出一身汗来。”
李逢馨好奇问:“做了什么噩梦?”
“……”这世上的孩子是不是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诚宗急忙编排起来:“梦见朕在湖边走,忽然掉进了湖里。”
“那不怕,皇兄会水。”李逢馨道。
“可是在梦里,朕怎么游都游不到岸,就在这时候,湖边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娘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把朕捞了上去。”
“那说明她是个好人。”
“还没讲完呢,上了岸后,朕定睛一看,那娘子在夜里通体发亮,散发着奇怪的香气,馨儿猜怎的?
原是个女妖怪。朕一害怕就跑啊,结果那女妖怪追上朕,扒掉了朕的衣裳,任朕如何央求,她就是不还给朕,深夜里,朕赤着身在湖边,觉得冷啊,打了个喷嚏,就醒了。”
听罢,李逢馨若有所思道:“是不是皇兄醒了,发现毯子被踢到地上啦?”
诚宗点了点李逢馨的鼻头,“怎么这么聪明?”
“一般都是这样的啊,”李逢馨想了想,又问:“都说妖怪喜欢变成美人,皇兄,那女妖怪可美?”
诚宗仿若回忆了下,咂摸道:“还真是美人。”
李逢馨想了想,贴在诚宗的耳边低声问:“是那妖怪美,还是靖国公府的那个凶女人美?”
诚宗被逗的一阵酐笑,“朕觉得,差不多吧。”
李逢馨听罢,模仿着大人的无奈,轻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