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对孩子来说不算少,纪晴估算了一下这个时候的物价,坐车一块钱一个人,相当于几十年后的十几块钱,粗略的换算下来,这一百块钱也差不多等于后来的一千块钱,省吃俭用,能支撑几天,加上这时候的南方工作机会非常多,应该会很容易找到工作。
能多一块钱就多一块钱,而且她记得如果有大人带她出门的话,确实也是按半价收费的,沈梅一块钱,她和沈念安一人五毛钱,没毛病。
车子开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到了市中心的汽车站,沈梅虽然年龄大一些,可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恐怕也就是镇里面了,就算是镇子里,也只去过两三次而已,还是在养母在的时候,到了这市里,心里慌得很,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念安也跟着有点胆怯,比起沈梅又好太多,就算胆子要大一些,却还是两眼一抹黑,沈梅没来过市里,他也没来过。
这时候反倒是纪晴忙着跑来跑去,一点也不害怕的模样。
再差不多十年,国家就会进入高速发展期,纪晴虽然没什么钱,却也是见过盛世繁华使用过高科技的人,加上也在外面打拼十几年,这时候,落后的本地偏远城市,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倒是很有些怀念。
纪晴下车就给沈梅买了去往江宁的票,她也辗转在几个发达的南方城市打过工,在这几个城市里,她对江海的印象是最好的,相对于莞城这些地方,要规范很多,自然也安全很多,当然,最重要的,是纪晴考虑到,这个时候打工都是人带人出去,她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基本上去的都是苏城和申城,这样就最大可能的避免沈梅被抓回来的命运。
毕竟,对于沈梅的养父来说,沈梅是被视为未来的老婆的,本来铁板钉钉的,结果人跑了,要是养父知道在哪里,凭着一个父亲的名头,要带人回来那简直是太容易了!
即使周围人对此指指点点,那也对的是沈梅,跟养父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狐朋狗友没准还羡慕这种艳福呢!
然而,这对沈梅来说,却是地狱!
虽然纪村和沈家庄这一块去江宁的极少,但整个这一块去往江宁打工的人却并不算少,甚至还有直达的卧铺车,纪晴买了最近的一班,她想着的是,越早离开越好,谁知道那个畜生醒了会不会做什么事情呢。
沈梅眼泪汪汪的,既有感激又有害怕还有对未来的迷茫:“纪晴,等我挣了钱,一定还你!”
“先不要想这么多。”
纪晴拉着沈梅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让沈念安在外面放风,然后将自己的小钱包拿出了,塞到了沈梅手里:“这是我的压岁钱,这两年攒着没花,先借给你用。”
“这——”
沈梅觉得自己已经欠纪晴很多了,不能再要纪晴的钱,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没关系,你拿着,我现在还在上小学,暂时不需要用这些钱,你拿着用,我也不是送你的,是借你的,等你挣了钱,再还我。不过不多,你得省着点花,大概能撑个两三天,到了那里,可以先找一份工,先活下来再说。”
沈梅握紧了纪晴的手,本该十六岁少女柔软细嫩的手指却是粗糙的,长满了茧子,磨得纪晴的手微微发疼,手上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是要止不住的雨水一般。
“梅姑,不要害怕,胆子要大,心要细,要知道,从现在开始,国家开始进入发展期,尤其是几年后,发展速度会越来越快,抓住这个机会。”
纪晴虽然年纪小,叮嘱却是语重心长,好像个大人一样。
“这也是读书才知道的吗?”
沈梅泪眼朦胧的看着纪晴。
纪晴沉默了一瞬,斩钉截铁的回答:“是的!是读书才知道的道理!所以,一定要多读书!多学习!”
沈梅用力点点头。
纪晴又将自己能想到的注意事项重新叮嘱了一遍,并且让沈梅重复了好几遍,确定已经滚瓜烂熟熟记在心之后,才放下心来。
送沈梅上车的时候,沈念安递过来几个稍显干硬的馒头,这是在车站买的,他也没几个钱,还是从家走的时候,想要纪晴会不会要零嘴吃带的。
看到馒头,纪晴像是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和饼干出来,还有一小包九制话梅和什么“唐僧肉”之类的小零食,找到一处店家要了个袋子装好塞进沈梅的怀里。
沈梅泪眼婆娑的看着两人,突然转身,朝两人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而后一咬牙,上了车,再没有回头。
没过多久发车了,纪晴和沈念安看着车子发动,驶出车站的大门,慢慢消失在路途的尽头。
梅姑,此去一路顺风!
纪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会是什么结果,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可是,无论如何,都比被强迫时惨死在养父的手中要好得多。
至少,这是一条生路,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梅的命运能够得以改变。
等看不到车子了,纪晴才带着沈念安出了车站。
沈念安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虽然外表看起来算是淡定,其实心里还挺激动。
“纪晴,我们现在做什么?”
纪晴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报警。”
在最开始听沈梅说的时候,纪晴第一反应就是报警,毕竟他们也算是目击证人,可是在农村,一旦报了警,警察上门来调查,沈梅也就等于没有了活路,养父的兄弟姐妹不会放过沈梅,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不会放过沈梅,自然也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去娶沈梅。
一个从小生活在农村里,没能受过多少教育,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子里,指望这样的女孩能够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实在是太难为了。
纪晴希望沈梅清清白白的活着,哪怕这件事要隐瞒一辈子,摊开来只会变成刺伤甚至刺死人的利剑。
树挪死人挪活,这是一件冒险的事,可对于即将腾飞的国家,如果能够抓住这个机遇,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上辈子虽然也算读了不少书,可毕竟没有系统的在学校学习过,也没有老师来帮助自己入门,当然也并没有多少心思来开阔自己的眼界,纪晴对自己的认知,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见识并不多的人。
所以她告诉沈梅,即使境况再艰难,也要不断的学习。
两个人都不知道派出所在哪里,索性城也不大,问上两个人就问到了。
结果就在派出所门口,纪晴身子僵住了。
沈念安发现纪晴突然定住,不解的拉了拉纪晴的衣袖:“怎么了?”
纪晴一脸懊恼,她把一件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她忘记帮沈梅办理身份证了!
光顾着想帮沈梅逃掉,却把身份证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
还有一个很尴尬的点在于,纪晴并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身份证是怎么办理的,她拥有自己的第一张身份证还是出门打工时候去办的,这时候不知道是怎么个章程。也是因为这时候不管坐车还是做什么,用到身份证的时候很少,她回来年纪又小,也没有自己的身份证,结果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身份证?”
沈念安也很有些迷茫,自然他也是没有的。
现在车肯定已经开走了,纪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能寄希望沈梅能够幸运一点,以及要随时等沈梅的电话了,要不然她可能会愁死。
派出所正好有警察出来,看到纪晴和沈念安,就问是有什么事儿。
纪晴回过神来,知道这事儿得办了,还不能拖,要不然谁知道又要祸害多少人,她跟这个村子里的混子,不仅有着新仇,更有着旧恨,决不允许对方继续为非作歹下去。
不过如果警察没办法解决,这种恩怨她也不是没办法处理。
“小朋友?”
李志安耐性很好的弯下身来问道,眼前这个小姑娘长的乖巧甜美,让他想起来自己的女儿,不觉声音也温柔了很多。
“叔叔,我和哥哥进城买书,迷路了,好饿,也没钱回去。”
纪晴眨眨眼睛,眼里泛出了泪花,将落不落的,很惹人怜爱。
沈念安没遇到过这事儿,眼睛瞪得有些圆的看着纪晴,聪明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提着篮子站在一边儿。
纪晴心里道:警察叔叔对不起,我说谎了,但我确实没钱了,也很饿。
李志安听到这话自然心软,将两个小孩拉到所里来,倒了两杯水,又让一个小警员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小警员嗯了一声出去了。
警察局里还有些热闹,大概是打架的,被拉在角落里蹲着。
纪晴看了半天,天真的问李志安道:“警察叔叔,这些都是坏人吗?”
李志安:“当然,你们可不能跟这些人学习。”
“坏人就要受到惩罚吗?”
纪晴问的很天真,李志安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并没有多想,只点点头肯定纪晴的话。
“我那天发现我们村一个男的在桑树林里面打一个姐姐呢,打的那个女的哭的要死,不过那男的打人好奇怪,打完的还警告那女的说要是她敢说出去就把她全家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