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讲——”梅辛怡一醒来就坐起身，开始大叫，“我们赶快下线，去把姽婳找来！”

她的对面，一群人站成一排，宛如参观遗体的队形，默默注视着她。

椿舌雅扭过头问：“她这样子是正常的吗？”

何贞迟疑地点头，“比较正常吧，我见过她更奇葩的时候。”

“没有时间了！”梅辛怡抓着她两肩摇晃，“商奇要通过这些梦域返回主世界！我们要赶快阻止他！”

说到商奇，何贞就不困了，立马紧张地反问：“商奇是哪一个？”

“呃——不知道。”梅辛怡颓下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湿淋淋，坐在一滩淡粉色的液体里，身体之下还垫着一层报纸，看来他们把自己从玻璃罐里捞起来了。

“但是姽婳一定知道。这是个高端局，光凭我们这几个文盲是不行的，让高端的选手来吧！”

何贞一阵心烦，自己坐到墙角，翻白眼瞅着天花板，“可是我们说不动她，姽婳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明显就是不想再出来了。人家累了，想毁灭了，任凭我们磨破嘴皮，恐怕也不行。”

梅辛怡想了想，眼光转移到洛蛳身上，咦了一声，“上次你能说动冥王星进副本，要不然……你再试试？”

洛蛳满脸的无辜，“我应该怎么说？”

何贞尝试着教她，“你就说……姽婳，你最讨厌的老师商奇要从副本里出现了，你再不管，就有两个商奇来烦你了，体内一个体外一个……”

“停停——”梅辛怡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开车，想了想，换了种稳妥些的说法，“你就告诉她，现在只有她能从世界里找出来隐藏的商奇，如果这样她都不肯来，那就没有办法了。”

带着全村的希望，洛蛳又一个人踏上了路途，临走前她还嘱咐了两句：“保管好我的尸体。”

“是身体。”何贞纠正了一句，“而且按照里外的时间换算，你应该一下下就回来了。”

洛蛳又一把抓住梅辛怡的手腕，小脸憋得通红，磕磕巴巴地问：“万一、万一姽婳要钱呢？多少价钱我可以答应？”

“……”何贞彻底尬住了，“就你那三瓜俩枣的，姽婳怎么能看得上？别说你，我们三个加起来这几个点数，姽婳也看不上啊！”

“那我能拿什么当谈判资本呢？”洛蛳委委屈屈地仰起头问。

何贞努力从尬住的状态里恢复正常，她眼睛微微睁大，尽量摆出天真可信的表情，哄孩子的语气说：“拿你的可爱小脸蛋，加上卖萌的本事，像大熊猫一样，懂吧？”

洛蛳又委委屈屈地垂下头，“你怎么知道姽婳喜欢大熊猫呢？”

“我、真的、受不了啦！”何贞一把将人按倒，手掌盖住她的脸，发神经一样念念叨叨，“快点死！现在就死！马上就死！”

洛蛳从副本离开，推开了登陆舱，原本蹲守的人大多离开了，只剩下白流苏像颗蘑菇一样在那里画圈圈。发现了洛蛳先醒了，迅速蹦起来，“怎么样？找到商奇了吗？”

洛蛳乖巧地摇摇头，“没有，他藏得太深了，何贞让我把姽婳找进去。”

白流苏眉头深锁，捧着心一副忧愁的模样，“整个部门乱套啦！除了你们和桃絮，其他人我都找不到。”

“没关系……”洛蛳默默从登陆舱的台阶上下来，“我知道她在哪。”

她走开了两步，又忍不住转回身，好奇的眼光打量着白流苏，“白秘书，你……你心里希望自己是个女人吗？”

白流苏愣住，眼光发直，莫名有种喜感，“没、没有哇！”

“哦……”洛蛳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身，“你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是个喜欢穿白色制服，加白丝袜，跟在大佬身边的贴身小秘书吗？”

“……”白流苏用一种关爱未成年儿童的眼光，爱怜地看着她，柔声问，“你老实告诉我，何贞成天都跟你灌输了一些啥玩意，我虽然不能动手，但是我可以扣她的绩效的。”

洛蛳第一次到姽婳所在的一维世界，现在已经不算是一维世界，而是跟正常的副本世界差不多的地方，只是范围狭小，天气恒定，只有一间小破院子。洛蛳赶到的时候，姽婳正在和身体里的商奇斗嘴。

“今天的天气不错。”

一个嘶哑的男声，从姽婳的嘴里自行发出，“见鬼天气！明明天天都一个样！”

姽婳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戴着一副墨镜，正在照……乌云。听到了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优哉游哉地答：“和老师在一起，当然每天都好。”

商奇的声音忽然转了个调，充满蛊惑的味道，“不如咱们出去玩儿吧，你和我一起，想要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想要去哪里都是心念所至。”

姽婳哼哼了一声，态度暧昧，但是说出来的话十分嘲讽，“可是我哪里都不想去啊，对我来说，世界上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老师痛苦，你来表演痛苦，我在旁边欣赏，天堂不过如此啊。”

商奇的声音又气哼哼地响起，“可是……这样一来你不是也被控制在这里，这样跟坐牢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了，坐牢的囚犯是出不去的，但是我随时都能出去，我有自由啊，只是我不用而已，老师才是那个没有自由的囚犯。”

就在双方你一句我一句期间，洛蛳乖巧地凑到跟前，坐在姽婳身前的木墩子上。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姽婳实在无法装作没看见，一歪头把墨镜挑开，脸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不会是就为了来看我吧？”

洛蛳忽发奇想，“你真是一个正经人，如果换成何贞，她一定会说：不会是为了来视奸我吧。”

“……”姽婳感觉身体里的商奇都被迫沉默了，她坐起身，屈膝环住膝盖，认真地要求，“两句话以内，说清目的。”

于是洛蛳就开始原地掰手指，她的行为又把姽婳整沉默了，她抬起右手，态度却像投降了，“算了，你随便说吧。”

“我们没找到商奇。”一放松下来，洛蛳反而可以一句话简明地说清了。

姽婳刚刚张开口，想要说点什么，身体内的商奇先一步开口了，他发出邪佞的奸笑，“当然找不到了！你们这群蠢货，怎么可能看破我的布局？”

姽婳不太高兴地闭上嘴巴，自己跟自己的身体讲：“你再随便讲话打断我，我就把舌头割掉，或者把嘴唇缝起来，你就连唯一能做的行动都做不了了，你不想那样吧？”

这次他沉默下来，果然乖了很多，于是姽婳继续对洛蛳说：“找不到是你们还不够努力，反正那个世界是假的，随便你们折腾，哪怕把世界翻过来，搅扰得底朝天也无所谓。”

洛蛳想了想，有点狐疑，“我觉得不对，我们已经折腾到底朝天了，还是找不到啊！何贞说了，只有你能找到，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姽婳又往后一倒，躺回了躺椅上，“我现在是放假的状态，我在享受折磨商奇的过程呢，啥也不干，啥也不管，就算外面世界毁灭了，也波及不到我这里。”

洛蛳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一条理由说服她，只能哑口无言地坐在小木桩上。

商奇的声音又忍不住响了，他十分得意，“小朋友，你以为她不想答应吗？她是不能！因为不管她在想什么，都必须跟我共享，我能洞悉她所有的想法，她就算你跟去了，也什么都干不成，因为我会阻碍她！”

姽婳忽然睁开眼睛，仿佛被他的话点醒了，“对哦！有了老师在，这局游戏就变得复杂多了，变数也大大增加，我们两个还能在同一具身体里互相博弈，多有意思！我跟你去。”

洛蛳“哇”了一声，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倒是她身体里的商奇兴奋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姽婳发出的挑战，还是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小破院子了。

“既然你发出挑战，那老师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但是光这么玩有什么意思？不如添点赌注，玩大一点……”

姽婳不耐烦地打断了……自己的话，“你现在一穷二白，啥也没有，连身体都没有，还想添什么赌注？”

商奇沉默了半晌，“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姽婳呵呵两声，“想要什么我自己会去拿，不需要跟你打赌。”

商奇放出了轻微的哀叹，“现在一点也不可爱了，不像小时候……”

姽婳对着洛蛳解释：“我帮你翻译翻译，他的意思其实是现在长大了，不好控制了，不像小时候，随便他摆布。”

洛蛳慢吞吞地回答：“我听得懂，我也是从小孩儿成长起来的。”

两个人……唔，三个人从副本世界里出来，白流苏看见了姽婳就激动到失常，扑过来眼泪汪汪，“你总算来了，你和冥王星一起消失，我还以为你们私奔了……”

姽婳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想冥王星了？用不用我打个电话给她？”

“别别！”白流苏急得慌忙摇着双手，“替我问声好就行，就不要劳烦那位祖宗了。”

“冥王星会回来上班的，等她搞完了手上的事以后。”姽婳有点神神秘秘的，结果她嘴里忽然窜出来一个粗哑的男声，“冥王星是去公司秘密实验室，找被优化的那些员工了吧？”

白流苏疑惑地扭回头，“你……你在玩变声？”

姽婳顺势应声，“啊对对对，好不好玩？我再变一个给你看？”

她忽然间的脱线表现，把白流苏沉默了，他沉吟了一下，真诚地说：“我知道你们这些穿越者工作压力很大，很容易就会变态，我可以打一份报告，替你们争取几天带薪年假。”

姽婳也沉吟了片刻，与他侧身而过，拍了拍他的肩膀，“马挪会砍掉整个穿越部门的，你和孚阎、祭慕要么和我们站在一起，要么央求着马挪心情好一点，手下留情，你自己早做打算吧。”

洛蛳脚步轻巧，蹦蹦跳跳跟在她后头，两个人渐渐远离僵住的白流苏。

“总算可以走了，回来一趟真麻烦。”

姽婳同意地点头，“就是因为所有事情都很麻烦，我才不愿意从小世界里出来。”

“你真奇怪……”洛蛳咕咕哝哝，“为了怕麻烦，竟然宁愿坐牢。”

两个人分别进入了登陆舱，洛蛳刚把自己身上的线路连接得差不多，又猛然想起了什么，推开舱门扬声问旁边的姽婳：“我怎么找到你呢？”

一旁的登陆舱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回应：“等我去找你。”

等到洛蛳登录上线，就看见了一圈观众围绕着自己，她的身体躺在一张狭窄行军床上，一动就会吱嘎作响。何贞挤开其他人咕涌到前排，焦急地询问结果，“你把姽婳找来了吗？”

洛蛳用力地一点头，“找来啦！”

“太好了！”何贞做出结算画面的经典动作，然后又问，“那她现在在哪呢？”

“不知道。”洛蛳再一次正大光明地摇头表示，“她说她会来找我，让我等着。”

这下，何贞的表情就没那么美好了，她先是一愣，然后浮现一层淡薄的阴影，“她让你等着，你就真的等着？你……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呢？”

同一时间，姽婳在街头醒来，发现自己正奇装异服，像个小丑一样浑身异常华丽，怀里抱着一只毛绒手偶，正在面对着一群人表演腹语。她有些怔愣，眼光在小舞台下的观众里扫视而过，前排一个小朋友忽然大叫了一声：“我看见她的嘴巴动了，她是骗子！她根本不会腹语！”

姽婳啧了一声，无奈摇摇头，在心里鞭笞一下藏在灵魂阴影里的商奇：“说话！这不是你的强项吗？”

商奇一腔傲娇喷涌而出，“我才不用我的本事哄孩子！”

姽婳又鞭笞了一下，“快点！别逼我在这里扇你……扇我。”

商奇老大不情愿，但是接管了部分身体的控制权，手里灵活地捏着小手偶，那个毛茸茸丑萌萌的玩具发出粗哑的老爷们声音：

“小兔崽子！看把戏就好好看，别逼我在这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