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闪开,让我来!”玉蝴蝶还是一贯的大姐大气场,一脚踩在船头,双手张开,数十根丝线激射向海水,将一只最倒霉的罗罗叉起来,悬挂在半空中,跟一条木偶傀儡一样,被扯动着直上直下。
海水里一片沸腾般的翻涌,几条鳞片闪耀的大尾巴甩出水面,一只张牙舞爪的罗罗尖叫一声,扑上了丝线。玉蝴蝶冷笑一沉,在她光滑玉白的皮肤上划破了几道血痕。
罗罗的血液是深绿色,十分诡异。受伤了之后的罗罗有一些后怕,阴着脸沉入了水底。她最后那个怨毒的眼光,让梅辛怡有些发憷,忽然感到脚下的船板传来咚咚的异响声,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对着周围同伴大叫:“她们要把船凿穿!”
“应该不能吧,用手撕的方式吗?”何贞有些无法置信,但是随即响起了两声断裂声,已经有浅浅的一层水漫上了脚尖。
“让我来!”瑶香雪推开几个人,站在船头独自开大,一头恢复了灰白色的长发疯狂生长,跟活的一般沿着船身包裹了一圈,她还游刃有余地安慰几个人,“我能护住船,这些海妖就没辙了。”
看到这一番骚操作,水里的罗罗确实愣了愣,但是她们马上攀着发缕,团结在一侧,扯住头发一起将小舟往水里扯,很快地把小船扯得快翻了。
何贞抱着舱顶尖叫:“救一下啊!有没有队友?救一救!”
李银蟾感觉自己的使命来了,她用力扒到船舷,将一只手伸进水里,朝着周围人大喊:“千万别碰水,我要下毒了!”
何贞有点绷不住了,“师姐!要不然算了吧,我怕你救不到我们,还把我们腌入味了!”
但是已经晚了,就见李银蟾摸到海水的瞬间,从她的皮肤扩散开一圈浓绿色泡沫,围绕着小船的一片海水开始翻卷起七彩斑斓的气泡,就像打翻了各种药水瓶。
一只罗罗诡异地叫了一声,她再翻出水时,两只大眼泡对成斗眼,整条妖摇摇晃晃地,哈地笑出来,一头横着栽进了水里,溅起一道巨大浪花。
“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狂么狂?狂么狂?”
“碧血洗银枪,一树梨花压海棠。”
那些颠颠倒倒的罗罗,就跟喝醉了一样,开始胡言乱语,可能也不清楚自己唱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她们的歌声也不再美妙,而是全凭着天然本能,流出一种兽类的粗重吼叫。
梅辛怡有些无奈,“这几句我听懂了……”
何贞到处转着头,企图弄出点有用的主意,她盯着秦朗,朝他嘶了一声,“你不是来保护我们的吗?那现在轮到你大展身手了。”
“唔——”秦朗其实也很慌,他绞尽了脑汁,想到了一条办法,“罗罗也有天敌,它们怕马鲛。”
何贞急着催促他,“你快往下说啊!马鲛是什么玩意?”
“那是一种海兽,十分巨大,而且性情狡诈。”他抹了一把脸,将五官揉掉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变成马鲛把它们吓跑。”
“很好!这个主意是目前最有用的了。快点变!你快点行吗?”
秦朗在不同人类之间变换惯了,但是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努力要变成一只海兽,过程十分不顺利。他先是不停地揉搓自己的脑壳还有四肢,企图把圆滚滚的脑袋捏扁,再用手指尖划出两道鳃来。但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全凭感觉,加上手感生疏,捏了半天都没有什么成果,把何贞气得开始口不择言,“快点变啊!你们连变装play都没玩过吗?竟然还敢自称邪道?”
秦朗也开始胡乱辩解,“我们虽然擅长变形,但都是为了自己的阴谋诡计才用,不像你们玩得那么变态!”
“来不及了!”何贞望了一眼水里,适才李银蟾散出的药粉已经在渐渐失效,几条罗罗已经有缓慢清醒的征兆了。
“好了好了!”秦朗急匆匆完成了手艺,大方地展示在几人面前。
何贞刚看了一眼就要炸了,但见到一个……鱼头人身的妖怪,蠢头蠢脑地挂在自己面前,两侧各自贴了一枚圆滚滚的鱼眼,坚硬的皮上还有几团诡异的斑纹。她忍不住发出尖叫:“一点都不像!你在逗我吗?大哥,生死关头耶!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我还可以模仿马鲛的叫声。”为了弥补自己化形失败,秦朗这回认真起来了,他扬起鱼头朝着青空,肺部鼓起,吐出一声漫长空洞的呼号——
远处的某个方向,也响起了类似的一声呼唤,起初十分渺远,渐渐愈加接近。
梅辛怡惊奇地说:“学得很像,我都听到回声了。”
何贞转头张望了一眼,马上骇得面无人色,眼珠凸出老大,“那不是回声,他真的叫来了一只马鲛……”
巨型的青绿色大鱼,一路劈斩开浪潮,帆形的鱼鳍如同一道钢刃,刺穿了碧波,一路斩来。狂潮巨浪又推挤着破陋的小船,惊得所有罗罗四面逃窜,整个海域乱成一锅粥。
所有人都扒着船舷尖叫,连人带舟被一条大鱼顶着往前狂飙。
“救命啊!它要把我们弄到哪去?!”瑶香雪一个没抓住,飞身抱在了李银蟾两腿,但是她现在只有一件宽松褐衣,还有一条粗布大裤衩子,这一下猛拽,直接把大裤衩给拉掉了。幸亏瑶香雪情急之下生长出一大股头发,交缠在玉蝴蝶身上,才稳住了三个人没飞出去。
在空中乱飞着的李银蟾怒吼:“谁能留一条亵裤给我?”
何贞也用尖叫回答她:“先忍一忍吧,一会儿停下来我想办法给你攒一套比基尼——”
“别聊了!”现在论谁的崩溃程度,可能也比不过梅辛怡,主要是因为她是现场最正常的一个人,“快想办法把那个东西弄停了!”
然而这么狂飙了片刻工夫,竟然慢慢停下来了,水深也变浅了,最后那条大青鱼轻轻地把破舟顶上了一处浅滩,自己一个甩尾,兜转出一弯灿丽的弧线,就这么……游走了。
除了正在到处找蔽体材料的李银蟾,其他几个人都在默默无言,呆滞地望着大鱼露出水面的鱼鳍。
“它跑了……就好像是……吓跑了。”玉蝴蝶扭过头看看身侧的何贞,与她轻语,“什么情况下,明明顺风仗却不打了呢?”
何贞顺嘴答:“遇上了更狠的硬茬子?”
几个人一同转身,看着自己所处的这一块浅礁,这似乎是一块……稍大的煤块,冒出水面的部分呈圆形,许多全是细小孔洞的礁石,朝着天空纠结伸展着,跟一只死掉石化的海怪尸体似的……
“我不喜欢这里……”何贞默默念叨,“感觉很诡异。”
李银蟾终于从一滩小水坑里捞到了几条海藻,叠吧叠吧串成了一条简陋的草裙,勉强遮了遮自己。她总算有闲情去看周围环境,嘴上还安慰着何贞,“没事的,我是个毒人,跟我待在一起,别的动物不敢随便过来。”
“……”何贞对她这句话里的众多槽点沉默了半天,“师姐,你是个毒人没错,但是对刚才那种巨型海妖又没用,真的遇上了什么,它不吃你倒是会来吃我。”
梅辛怡先去看看破舟,船底部破了个大洞,基本上成了一堆破烂。她又茫然四顾,环视了一圈四面八方的茫茫海面,木着一张脸,完全没了办法。她一抽出断剑,低头打量着,何贞就走过来了:
“御剑飞行?有可能吗?”
梅辛怡皱着脸,收起了剑柄,“用这个不行,我飞不出二里地。”
“那么就修船呢?”何贞一拉衣袖,露出两截小臂,“我虽然没泡过工科生,也没经历过什么科幻副本,但是普通的维修活计,我也能干一干。”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梅辛怡又扑灭了这一重希望,摊开手原地转了一圈,展示着四周身处的环境,“连一颗树都没有,拿什么修船呢?”
“别着急,”何贞的心态还是不错,走动四顾,瞧了半天,“一定会有办法的,万事万物都会有一个出路……”她的眼光盯在了秦朗身上,忽发奇想,“你不能变成一艘船,驮着我们走吗?”
发觉了几个人炽热的眼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秦朗硬着头皮说:“我……我试试吧。”
对于一只无相妖来说,这真是一次相当神奇的经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想办法,变成一艘船……
天色将熄时,秦朗已经尝试了很久,他把自己拧成一根长条状,又搓成一张面皮,叠来叠去,最后打了一个蝴蝶结……还是梅辛怡比较有同理心,阻止了他继续自虐下去:
“我们还是换个别的办法吧,就算他最后勉强成功,这么一条人/皮小船,你敢坐吗?”
“我敢啊。”何贞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开玩笑,我以前当俱乐部台柱子的时候,有多少人花钱,请我坐到他的脸上。”
“……反正今天是没戏了,先混过这一晚再说吧。”梅辛怡仰起头看了看头顶的一片漆黑的夜空,星子很少,高高悬挂在天顶,显得相当渺远。
夜里风声猛了起来,不时传来刷拉拉的骚动。玉蝴蝶弄了一堆篝火,还跟几个人请示,“那个……既然那条破船已经不用了,我劈下来两条木头烧,应该没事吧?”
瑶香雪感觉有人在小臂上搔弄了一下,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夜空,湿漉漉的空气。
秦朗练得累了,瘫在篝火边,“放心吧,阁主之所以把我派出来,就是因为我对北海这一代最熟悉,带你们出去一定没问题的。”
李银蟾扭过头问:“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唔——”他犹豫了一下,颓然了许多,“没有什么参照物,暂时分辨不清,但是我能肯定,已经离须臾海不远了。”
瑶香雪又感觉有人搔弄了一下自己,又迅速转头去看,结果发现了不远处一座隆起的岛礁,伸手一指,“那个不算是参照物吗?”
几个人争相去看,梅辛怡马上一皱眉,“之前有那座小岛吗?我记得明明一片开阔,什么都没有啊。”
秦朗站起身,他几步来到水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莫名出现的一座海礁,圆咕隆咚的形状,看起来就像……一双支撑起来的膝盖。而自己一群人所在的这座岛礁,就像个横卧的人,探出水面的上身。
“尸胡岛……大苦礁……”
秦朗在暗夜中,慢慢变了脸色,要是仔细描述,可以说是很难看。
他缓慢转过身,背着海面,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不好了……大事不妙!”
“你总偷摸我干什么?”瑶香雪扯住身边人的衣袂,莫名其妙问。
站在旁边的李银蟾也一脸懵逼,“我根本没摸你啊。”
“那是谁啊!这是谁的手?”瑶香雪猛然伸手一抓,捏住了搔弄自己的东西,拉扯到眼前,只间手里一团肉呼呼、软绵绵的东西。
秦朗大喊了一声,“这里是尸胡岛,别动那些尸胡虫!”
但是已经太晚了,瑶香雪被一股巨大力量,从身后扯上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