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何贞自己偷偷摸到了厨房，基地的厨房基本上就是一台超级巨大、集运输与加工于一体的机器。

搬运的工人会把收集上来的原始食材倒进机器自带的翻斗，然后经过一系列的传输、加工，最后在出口变成一滩糊糊状，再被机器装袋，分装成一小团一小团，被每天带着分数来买食物的居民买走。

何贞观察了半天，仔仔细细地从翻斗，到出口都探查过了，就剩下中间的加工环节，隐藏在庞然的机器当中，无法看清。

“唔——难道必须要把机器拆了吗？”她很快自己否定了这条提议，这台机器负责着整个基地居民的生存，如果自己把它拆了，可能被看见的人群殴。而且……看起来食物环节没有问题，那么就是……饮水环节吗？

她的眼光略过眼前，转向远处的水塔。她看了几秒钟，忽然一个影子插入视界内，引起何贞偏过头，看到了郑修奇，他还是抱着他的两臂，以一个舒展的姿势靠着食物糊糊加工机器上。

何贞马上开始闹心，“队长，哥……我本来也愿意接一点攻略向的任务，但是现在明显这个狼人杀的支线更紧急啊，我不能这边跟人勾勾搭搭，那边夸嚓死一个，夸嚓又死一个吧？这个场面就太魔幻了吧？”

郑修奇从抱着两臂的姿势放开，抬起眼睛正视着眼前人，“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这么特殊？站在人群里，你总能显得超群出众，跟别人都不一样。”

何贞叹了口气，“如果你再放开眼界，多看看，就会发现，特殊的人有好几个。还有，你现在的状态不对劲，现在这个不是你，你被一股神秘的外力控制了。”

他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更清醒点，“什么意思？什么叫神秘的外力？”

“……荷尔蒙，”何贞眼也不眨巴，就开始撒谎，“年轻气盛，热血沸腾嘛，年轻就是容易冲动，你现在就是冲动了。”

他看着冷静多了，人也瞬间正经起来，“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为什么独自行动？你现在也是嫌疑人之一，在外面偷偷摸摸，小心加深身上的嫌疑。”

“嘘——”何贞把手指放在嘴唇前，让他低调小声一点，“这是我们的战略，梅梅在前面吸引目光，我在后面偷偷展开调查，这样可以调查出一点内幕。”

“内幕？”郑修奇往前了一步，与她并排，一起看着远处的水塔，“那你查出来什么内幕了，跟我说说。”

“你们这个基地啊，看起来一片和睦，欣欣向荣。但是阴暗的角落也有不少的问题，我怀疑这两天发生的怪事，就是内部隐藏矛盾的爆发。”

郑修奇仔细思考着她的话，偏过头摩挲着自己的下颌，“再仔细说说。”

“常识：人是分党派分边站的，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包括末世时期。之前大家都是人，只是口袋里的钱有多有少。现在呢？有高阶觉醒者、低阶觉醒者，还有什么异能都没有的人，成分更复杂了，那能没有矛盾吗？可是现在，你看到矛盾了吗？”

郑修奇眉心轻皱，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只看到一个平稳运转的基地。”

“那就肯定不对啊！那说明大家都在忍着，矛盾被压抑在水面之下，最终就会被迫爆发出来。”

“所以……你觉得，这件凶案是最不满意的人干出来的？”

“那倒也不好说，”何贞啧了一声，继续分析，“要说最不满意的人，肯定是没有异能的人，就是被困在繁殖营的人。但是她们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没有，和外界的联系完全断绝，是最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什么？”

何贞偏过头喃喃：“除非有某个员工就爱剑走偏锋，戴着全副武装各种道具，穿成一个繁殖者……”

她转回头，提高了声调认真地回答：“我想说的是，你身为一个A小队的队长，真正掌管东方基地的人，但是你不够了解自己管理的人群，他们表面上和和气气、众志成城，其实私底下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在打算着些什么。”

郑修奇有些不解，“你刚来了没几天，就知道了这么多？”

“这跟来了几天没有关系，千百年来人从来都是这样的。”

另一边参观了繁殖营的梅辛怡，算是开了眼界了。她走在昏暗的一幢幢小隔间中，看着一具具瘫倒在行军床上的躯壳。

这里像个羊圈，饲养的不是牲畜，是差不多一样行尸走肉的□□。她们干瘦苍白，有些眼光空洞，死尸般平摊在床上。有些则活泼一些，异常地兴奋、神经质，间歇性地歇斯底里。还有少数的很安静，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融入了死寂的气氛里。

梅辛怡跟着负责看管繁殖营的看守，从头到尾巡查过一遍，她可以确认这里没有问题，这里面没有一个正常的、足以完成外面的诡异杀局的人。周围气氛极端压抑，火女跟在旁边小声地解说：

“邓诗文，还有今天爆炸的那个邵来，他们常来，但是每次来找的不是固定的人。你看到了，繁殖营也就二十来人，整个基地几百个人，傍晚外勤小队返回，夜生活开始，繁殖营应接不暇……”

“可以了。”梅辛怡打断了她的介绍，“我觉得没有问题，这里不用看了。”

“那我们的线索断了？”霍燃追问，“下一步调查哪里？”

“等睿博士的化验结果吧。”今天真是很漫长，梅辛怡只觉得疲倦。

傍晚时，三个人都回到出租屋，各自拿出自己调查到的结果。

“食堂、厨房、水塔，我都看过了，没有发现。”何贞首先开始汇报，“我开始觉得，我们的调查方向有问题，这么广泛撒网式地调查下去，我们自己先累死了！”

“繁殖营也没有问题……”梅辛怡的神情有点恍惚，忽然话题一转，“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繁殖营这种东西？就算没有异能，把这些人集合起来，去做基地修缮，去周围近的地点做排查工作，哪怕捡垃圾，不也比现在更有性价比吗？就算不考虑道德层面，他们也选了一种最没效率，最浪费的经营方式！”

“你确实是不懂。”何贞啧了一声，轻轻感叹，“你想想，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派遣这些柔弱的、没有异能傍身的人去附近垃圾场工作，那么谁最反对？是那些低阶觉醒者！你的安排事实上侵害的他们的利益，因为附近的垃圾场目前是低阶觉醒者的地盘，你的安排就是让他们把地盘让出来，让给没有异能的人。那这些低阶觉醒者就必须去更远、更危险的城市边缘探索了。”

梅辛怡觉得不可思议，“换个角度看，难道不是低阶的异能者，侵占了没有异能的人的生存资源吗？本来大家应该按照自己的能力，分配工作和地盘，我认为我分得比较公平。”

“可是你没有资格去划分啊。末世开始了，以前的文明规则被彻底打破，旧有的一切条条框框都不算数了，谁抢到就是谁的。新的基地建成，现在正在形成新的规矩，划分新的群体。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稳定住局面。”

梅辛怡开始不太明白，“现在的局面很稳定啊。”

“是吗？你管这个叫稳定吗？白天，一个倒霉蛋在食堂门口砰一声爆开了，几秒内变成了一滩肉酱，这稳定吗？”

“……可是这是件突发的小概率事件，不能光凭这个认定我们的处境。”

“我觉得这个突发事件可见一斑了。”何贞的表情很认真，她很少这么认真地分析什么，“低阶觉醒者代表大多数，他们是基地的主体，要想局面稳定，就要摆平低阶觉醒者这个群体，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去干活儿，而不是整天闹事。所以繁殖营很有必要。繁重危险的白日探索，加上灰色地带的夜生活，让绝大多数的低阶觉醒者把精力都发泄干净了，这就是稳固局面的最佳手段。”

梅辛怡站起身，依然保持地反对的态度，“那照你说的，就不应该发生白天的事了。既然主体被搞定，一切应该欣欣向荣地往前发展啊，为什么餐厅门口有人爆开？”

“我认为不是低阶觉醒者干的。”何贞直接下了自己的结论，“我现在怀疑睿博士。”

“……啊？”这个发展是梅辛怡万万猜不着的，“为什么？你怎么能怀疑到他身上？”

“你还记不记得昨天，第一个受害者出现时，他吓昏过去了。”

梅辛怡点点头，“当然记得，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太可怕了……太残忍了，怎么会有人对同类干出这种事情？”何贞替她说完，“你有没有发觉，他直接就把此事认定成了‘人’做的？为什么？怎么就不能是外来的病毒感染引起的？也可能是未知疾病，或者是变异的动物，怎么就能瞬间锁定是同类干的？”

“……确实，有点奇怪。”这下，梅辛怡也不得不承认，“但是我还是很难相信睿博士是幕后黑手，他吓昏了，这不像是演的。”

“起码，我认为他知道点内情，而且不愿意对我们说，明天我要再去探探他的底。”

“唔——”一直安安静静的洛蛳举起手，“到我说了吗？我也查到线索了。”

“姐姐没有心情玩，”何贞这几天确实很低落，不像之前那么活泼了，兴趣缺缺地应付了两句，“猫罐头还有几罐，去舔罐头玩哈。”

洛蛳自己搬了个小板凳，站在上面，显得高了一截，她轻轻喉咙，正正经经地发言：“我今天又去找了那个疫苗神教的小伙伴，他告诉我，两个受害者他都不熟悉，就是说他们都不是疫苗神教的……”

“哈——”何贞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找了个脏兮兮的软垫倒下。

“……疫苗神教的人有一个标志，是两条彩虹，他们把彩虹画在胳膊上。他们有个死对头，不同意研究疫苗，而且还崇拜病毒，说血十字能净化全世界，让我们变成一个超级人类集合的世界。”

何贞又打了个哈欠，眼皮都坠下来了，人昏昏欲睡，听着睡前故事，跟着模糊地问了一句：“你那个小伙伴到底是谁啊？这个基地里还有谁，成天闲的没事，能跟你玩到一起去？”

“哦，他叫樊松，是在菜园里种菜的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