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布料若有似无,指腹下,是紧致的大腿肌肉,比她微凉的指尖热上好几度。
心怦怦跳。
再往里,碰上一个东西,绒面的,不是腕表。
手指停住,她抬头看他。
程寅正和殷赟说着话,落她脸上的目光盈着笑意,似乎在暗示她继续。
万朵抿了抿嘴唇,红着脸把东西拿了出来。
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上面印着珠宝品牌名称和标志,还带着他的体温。
“不打开看看?”
程寅正好挂了电话,目光清润。
万朵浓密的睫毛轻颤,老实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给我的。”
被小姑娘的实诚可爱到,他忍不住轻笑,“还能是给谁的。”
“拿着。”他把手里的半杯咖啡递给她,同时拿过她手里的盒子,打开,用闪亮的白金镶钻戒指圈住她的无名指。
手指间冷不丁多出一个东西,万朵还不习惯,怔忡看着,久久回不过神。
“鉴于你过去的不良表现,”他拿回咖啡,笑说:“手表暂时没收,换这个戒指给你玩,只有一个要求……”
“不能摘,不能还。”万朵笑着接话,眼睛里水光闪动。
“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听话。以后再不听话,就要打屁股了。”
“……”万朵被调侃得脸热心跳,胸腔里情绪翻涌,愈发舍不得他走。
时间真是来不及了。
程寅抬手看了眼腕表,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走了。”
万朵点头,上前一步,抬脚,主动亲过去。
轻轻的一个吻,翩跹地落在他唇边。
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程寅愣了一下,半杯咖啡在手里晃了晃。
万朵眼底染红,泪汪汪等他走。
程寅眸色暗了暗,仰头,一口喝完咖啡,几步走到自弃桶,“啪”的一声扔掉杯子。
然后大步走回来,一手搂住万朵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
一道黑影强势压下,万朵反射性闭上眼睛。
重重的一个吻,极具侵略性,湿热地碾磨着娇软双唇,满鼻子都是他的气息。
万朵手指无意识揪住他衬衫,心脏狂跳,好像出了什么毛病。
嘴里都是咖啡味,苦的,甜的,混在一起。
眼泪从浓密的睫毛下滑出。
实际也是很短的吻,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程寅放开万朵,低哑出声:“该把我,从你的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吧。”
万朵扑哧一笑,眼泪簌簌而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万朵看着高大的身影通过安检门,张开双臂安检。
拿着仪器扫描的小姐姐看了程寅好几眼,等他通过,也不知被旁边的同事说了什么,脸都红了。
程寅拿上手机和登机牌,和她远远摆了摆手,打着电话走了。
等人影再也看不见,万朵眼泪依然止不住。
好奇怪。
好丢人。
她翻出手机,打开程寅的对话框,给他恢复朋友圈权限。
把“不让他看”那一栏关闭,刚要把“不看他”也同时关闭,庞郁的电话进来了。
庞郁这两天课多,都不回来住了。
万朵刚想和她说换房子的事,通话突然断了。
拿下手机一看,屏幕全黑,自动关机了。电量至少还有百分之二十呢。
这手机是大二时殷赟送她的生日礼物,用了整整三年,别的都还好,就是电池不行了。
万朵决定换部新手机。
但以她现在的工资……还是得多参加演出才行。
万朵练功一向刻苦,剧团很看重她,给她的机会越来越多。比如有一个青年昆曲比赛,高团长有意让万朵代表团里参加,但严厉的武老师觉得万朵火候还不够,应该把机会留给别人。
万朵怕辜负老师和剧团期望,一开始也不敢答应,但一听复赛是在北城,又心动了。
想去北城。
中秋前夕,剧团到澳门演出。
彩排当天,因为舞台架子没搭牢,万朵不小心从高台上掉了下去。
带队团长吓坏了,两个师姐都吓哭了,万朵自己也摔懵了。
一动不动在地上躺了半小时,等疼痛缓解,她试探着动了动,骨头应该没断,又过了一会儿,扶着东西慢慢坐了起来。
全团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小时后,万朵忍疼完成演出,被同事立刻送去了医院。
拍了CT,开了药,医生让万朵休息三到四周。带队负责人和远在南城的高团长商量后,取消了万朵后面的演出。
团里武旦本就少,能演这出戏的更少,一时间找不到人来替她。万朵想坚持,被高团长一口回绝,语重心长劝她把伤想好,专攻后面的比赛。
高团长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团里仅有的武旦苗子,还有一个理由没说——担心没法跟程寅交待。
谁都看得出来,程寅能投资他们剧团,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万朵。不用金主主动说,团里领导就把照顾好万朵当成了首要任务。
万朵得了两天因公休假,加上中秋节三天,一共五天。
如果身体好好的,她一定会去找程寅。但现在走路都费劲,万朵拿着电话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哪儿。
和往常一样,迟迟不见回复。
往上翻开他们的聊天记录,几乎都是她发的演出剧照或者海报。
其实这些东西在她的朋友圈都有,如果出差去外地演出,还会特意圈出地点来。只是怕程寅太忙看不到,会单独再发一份给他。
他偶尔会回。
有时会推荐当地的美食、书店、景点,有时只是回一句预祝演出顺利,更多的时候是什么都不回。
他很忙。
万朵理解,不想太多打扰他。
只是,从没这么想念过他。
从医院出来,同事把她送到边境口岸,罗育翔在口岸那边接她。
远远的看见万朵被人扶着,走路僵硬又缓慢,罗育翔吓了一大跳,直接打电话告诉了人在广州家里的万苍雪。
想阻止都不行。
结果从珠海到广州,万朵几乎被小姑数落了一路,几次拿她的熊猫血说事儿,口吻和钟老师越来越像。好在她的旧手机又自动关机,才算告一段落。
挂了电话,罗育翔见万朵耷拉着脑袋直发蔫,解释小姑也是关心她。
万朵明白。
当初决定攻武旦行当,原本就不支持她学昆曲的钟老师坚决不同意,全家就小姑替她说话,从中周旋,才让强势的钟老师最终让步。
也因为这样,万苍雪才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份责任。万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要是真的因为昆曲受了重伤,她就要成为整个万家的罪人,没法向大哥大嫂交待。
车子行驶在城市间的高速公路,万朵和姑父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为了让武老师同意她参加比赛,她最近没日没夜地练功学戏,两周下来,真的扛不住了。
到了小姑家里,万苍雪一看侄女瘦了一大圈,细胳膊细腿要么於青,要么贴着创可贴,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张脸是好的,眼睛一红,扭头进了厨房。
一开始还战战兢兢担心继续挨骂的万朵,和姑夫对视一眼后,挪进厨房安慰小姑。
就是看着吓人,没啥大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万朵没撒谎,休息了三天,到中秋节这天,除了弯腰负重不行,走路已经没了大碍。
万苍雪这才放下心来,嘟囔着总算没浪费每天熬的鸽子排骨汤。
中秋这天,万朵和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帮小姑准备晚上的团圆饭。姑侄俩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去年中秋,程寅第一次来家里吃饭的情景。
万苍雪问程寅今年中秋节怎么过。
这个问题,万朵问过程寅。
到广州那天晚上,手机充上电后,才发现程寅给她回了信息。万朵告诉他自己在小姑家,结果不一会儿,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得知他人在新加坡,万朵试探着问,中秋节要不要来广州。
程寅说如果事情结束的早或许可以,可等到现在也不见他再有消息。
万朵告诉小姑,他很忙赶不过,说完失落得像被潮水浸透,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万苍雪预料程寅来不了,没放心上,依然兴奋忙碌着。自从半个月前得知他们领证后,她就一直高兴又得意。
时常念叨着:灵隐寺大师说咱家今年有喜,怎么样,成真了吧!你们去年还都不信!
今年万朵依然不信,只是凑巧罢了,但嘴上还是顺着小姑说,信信信,小姑算的姻缘最准了。
万苍雪笑,随口问起两人婚礼打算怎么办,喜欢中式还是西式。万朵爸爸妈妈不在国内,她得提前准备,还拿出手机存的各种婚礼照片给万朵看。
中式华丽,西式浪漫,看着这些场景,万朵忍不住想象自己和程寅一起走上婚礼殿堂,接受亲友祝福的模样。
关于婚礼,程寅从没提过,万朵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只说等见到程寅的时候和他商量。
万苍雪看着自己的傻侄女几番欲言又止。
“程寅应该不知道你受伤吧?”
万朵点头,“告诉他也没用,再说我也没什么事。”
万苍雪不意外,就猜到是这样。虽然她相信程寅的人品,但程寅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又帅又有能力的男人,万苍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提醒自己的傻侄女。
于是,她一边拆月饼礼盒,一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万苍雪和罗育翔大学时认识,毕业后两人各自回了老家,恋情也因为异地分分合合。
结婚那年,正是罗育翔创业最艰苦的一年。有一次她来广州,发现车行的女会计披着罗育翔的外套进进出出,完全不避讳。
原来那会儿,罗育翔和这女会计的事己经传得沸沸扬扬,万苍雪长时间不在,许多车行小工都把女会计当老板娘看待。
万朵惊讶极了。在她心目中,姑父老实又能干,小姑和姑父也是伉俪情深,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万朵这才记起小时候的一点儿画面,怪不得有一次小姑从广州回来后闷闷不乐,后来没多久就辞了工作去了广州,而她也被迫被钟老师带到学校去,到殷赟他们班当小尾巴。
“所以男人啊,”万苍雪一边收拾月饼礼盒一边说,“一定得看住了。”
万朵没意识到这话是故意说给她的,还在当故事听,问后来小姑是怎么斗小三的。
万苍雪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那女会计相中了罗育翔,不要脸地一个劲儿往上贴……也得亏罗育翔人老实,还没和那女人发展出什么败德事儿来,要换个男人,他们这婚姻也就完蛋了。
后来事情传到罗家老太太那儿去了,老太太虽没什么文化,但为人刚正,直接到了洗车行,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们罗家只认一个儿媳妇,让那女会计这辈子都别想。
罗育翔孝顺,见他妈这样,也就不再去洗车行露面,再后来,那女会计自己离职了。
万朵听得津津有味,万苍雪见了,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我有一个好婆婆,你有吗?”
万朵愣了几秒,恍然明白过来,“程寅,不会的。”
“我也知道他不会,但他身边的女人可不这么想,就你姑父这样的都有人惦记,程寅那么优秀……”
后面的话万苍雪没说,但溢于言表。
“你还是想想办法调去北城,异地一天两天行,时间长了总不是办法,这男人啊,还是得守住了才行。”
万朵沉默着。
她现在被剧团委以重任,武老师把她当场嫡传弟子,那么大岁数还亲力亲为教她身段,怎么能撂挑子不干?
她和程寅,总有办法的。
晚上,丰盛的家宴结束。
夜深人静,等家人们都睡着了,万朵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赏月。
刚刚,程寅打电话来,和她说抱歉。
万朵只能说没关系。
他工作刚结束,马上要去吃饭。万朵又心疼又心酸,对着话筒好半天,才轻轻说了一句,中秋快乐。
清朗的夜空,云纱袅袅,明月高悬。
去年此时,思念的只是爸爸妈妈,今年,又多了一个人。
第二天,万朵回南城。
万苍雪担心她的伤,怕她一个人坐飞机太久伤腰,又怕下了飞机没人帮她提行李。正巧方怡和几个女同事演出完在珠三角旅游购物,回城和万朵同一个航班,万苍雪这才勉强放心。
告别小姑和姑父,万朵和同事在机场汇合,一起办了托运,过了安检。
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方怡三人到特产店去买手办。万朵走得慢没跟她们一起,一个人坐在登机口椅的子上,拿出手机。
像往常一样,去网上搜索有关沐光总裁的消息。
程寅不发朋友圈,回微信又慢,想知道他的消息,有时候网上搜反而更快。
在新加坡一家文旅集团发布的新闻公告里,万朵看到了程寅。
红毯上,七八个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程寅站在最前面,正和人握手。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锐利的短发,恰到好处的微笑,处处彰显着优雅、矜贵和干炼。
他瘦了吗?
万朵放大照片,仔细看他的五官,头顶忽然覆过一片阴影。
她往旁边侧了侧,那影子也跟着挪了挪。
谁呀,怎么这样?
万朵不悦抬头,一下子怔住。
高大的男人,骨相极佳的脸。
不知在脑海里被描摹过多少次。
“看什么那么入迷,”程寅往她手机上扫了一眼,一顿,不由得嘴角上扬:“有本人好看吗?”
“……”
万朵还保持刚才的动作,回不过神。
跟在程寅后边的刘禹琏提着公文包,和万朵打招呼:“夫人,您好。”
夫人?
万朵反应了两秒,意识到这声夫人是在叫她,不着痕迹地翻转手机,笑了笑说:“你还是叫我万朵吧。”
刘禹琏把公文包换了只手,抬眼去看自己老板,见他没什反应,知道这是不反对的意思。可刘禹琏还是不好直接喊万朵,下意识回避了这个称呼,只说程总你们聊,我去旁边转转。
刘禹琏走后,程寅在万朵旁边坐下,穿着黑色西裤的两条长腿交叠,皮鞋干净锃亮,看上去矜贵雅正。
万朵不可思议盯着他,好像还在神游。
他瞥了一眼她的手机,笑问:“怎么不看了?”
“……”
万朵忽略他的调侃,惊喜得两眼放光:“你怎么在这儿?”
“来找你,”程寅笑:“和你一起回家。”
回家?
万朵眼睛一亮:“你要去南城?”
声音有点大,她不好意思地四处看看。
程寅笑着拉过她的手,握住,“从现在开始,我有一天假期。”
惊喜来得太快太猛烈,万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傻笑,咧开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这么高兴?”
万朵点头,依然在笑。唇红齿白,眸光流转,既有春日桃花的娇艳,又有雪后冰溪的清纯。
他抬手理了理散在她肩头的黑发,眼中现出一抹柔色,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