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来到这套房子,却同样是在晚上。
大片落地窗外夜景绚烂,高楼大厦间是彻夜不息的人家烟火。
看上去本该与厨房绝缘的男人,此时身着家居服,腰间围着一条白色半长围裙,一边挽袖子一边对郁南讲:“过来帮忙。”
郁南“哦”了一声,跟着他走向料理台。
这一看,郁南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只见一个硬壳海洋生物微微蠕动,时不时向上翘起,不得不让人往奇怪的方向想。
见他表情怪异,宫丞淡定道:“象拔蚌,做刺身用的。”
郁南惊奇地点点头:“真的很像大象的鼻子。”
“不然呢?”宫丞似笑非笑,“你想到了什么?”
郁南脸微红:“……一种器官。”
宫丞还要问:“什么器官?”
郁南直接说了三个字。
宫丞讶然,而后失笑,他未曾想到郁南的可爱程度远超他的期许。
“小东西。”他不再逗郁南,吩咐道,“池子里有剪过头的八爪鱼,你先把那个洗干净。”
“好。”郁南也不想再说这个,欣然应允。
刚才在路上宫丞便让小周安排人送来新鲜食材,是以这些东西都还隐隐散发着海腥味,池子里乌泱泱纠缠的一团,还有些许泥沙。
郁南对清洗海鲜一窍不通,两人一起做饭却给了他新鲜感,他先用水冲了一会儿,那八爪鱼在水花中翻滚看上去并无什么战斗力,便大着胆子抓住每一根触须仔细清洗。
“不对。”宫丞道,“这样是洗不干净的。”
郁南疑惑:“应该怎么洗?”
宫丞放下手中刀具,从背后将他环绕,大手也就着这个姿势拢住了他的手。
滑腻的八爪鱼在手中根本抓不住,另一些调皮的还试图用吸盘吸住池壁往上爬。宫丞对此视而不见,只手把手地带着他动作,口中道:“你要顺着一个方向清洗,像这样。”
他手带着郁南的手指,缓慢又认真地往下揉搓,“我教你。”
因为太滑,两人的十指几乎不怎么抓得住,指尖传来的奇怪触感不知为何让郁南耳朵发烧。
这简直不像在洗八爪鱼,就像是……
他努力记住清洗的步骤,心跳却逐渐加快,对外界的感知不复存在,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双包裹他的大手吸引——宫丞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是属于成熟男人的一双手,却不显得粗犷,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手上一点茧也没有。
郁南则不同,长期握笔导致他中指内侧有茧,宫丞也摸到那一处:“画画弄出来的?”
“嗯。”郁南应了声。
宫丞轻轻笑了一声,嗓音放得很低。
“我会了!”郁南被这声轻笑弄得面红耳赤,他知道现在的气氛很暧昧,“您放开我吧,我自己来。”
宫丞没放手。
郁南努力证明自己:“您放心吧,我一定能洗干净的!”
宫丞这次很爽快,说了声“好”便放开了他,转身继续处理那只看起来就很污的象拔蚌。
等郁南洗完八爪鱼,宫丞那边也开始处理蚌鼻的部分了。
蚌身之前的处理郁南没看见,只见宫丞刀工熟练,将肉黄色的粗皮轻松剥掉,郁南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疼。
宫丞表情认真,似乎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他从冰箱中拿出细碎的冰块,刀法又快又妙,一片片蚌肉被均匀整齐地铺开在冰块上。看得出来他对如何处理这些食材深谙其道,显然是常做的。
“之前在一位大厨手底下学过几天。”宫丞随意说,“偶尔会做来自己吃,所以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吃到的。”
说着,他抬头看了郁南一眼。
郁南正坐在中岛台前的高脚凳上看得入迷,宫丞忽然抬起头这一眼眸色深邃,墨一般饱含着看不懂的情绪。
郁南猜测他现在应该是愉悦的。
“我是第一个吃到的吗?”郁南问。
宫丞继续摆放蚌肉:“当然不是。”
郁南“哦”了一声,也不见得如何失望。
宫丞大他这么多,许许多多的第一个、第一次肯定不会出现在他身上,这点道理郁南还是明白的。
“在这里吃到的,你是第一个。”
宫丞补充了一句。
郁南愣了下,露出笑容小声赞叹:“哇。”
“小东西。”宫丞说着,随意捏起一片沾了酱,递给他,“尝一尝。”
郁南张嘴,宫丞便将刺身放入他口中。
一入口只觉得极鲜,鲜到甚至有一点甜味,郁南咀嚼着美味,表情迷离,连眼睛都好吃得微微眯起。
宫丞的手指却未拿开:“舔掉。”
郁南蓦地脸红。
宫丞神色看不出狎昵,却明显是在逗着他玩:“我手上还有蘸料,你弄脏的。”
郁南跳下高脚凳:“我去看看八爪鱼洗干净了没有!”
宫丞勾唇。
二十几分钟后,桌上做了一碗蚌肉汤、一份象拔蚌刺身,一份生吃八爪鱼。
简简单单,兴许并不能饱腹,却让人食指大动。
新鲜的美味与精致的情人,这个夜晚本该十分美好。
吃到一半偏偏有不速之客按了门铃,宫丞不得不起身去开门:“你怎么来了?”
郁南好奇,只见一个年轻男孩大大咧咧地闯入,染了一头白毛,神情飞扬跋扈:“我听到任叔在吩咐人给你准备食材送过来,当然要快一点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才不会放过!”
那男孩一边说一边甩掉脚上的鞋子,“你一个人在吃什么好吃的?”
说着走向餐厅,一眼便看见坐在桌前的郁南。
男孩惊讶道:“不是一个人!”
郁南觉得他有些眼熟,很快就想起来,这人是那晚在酒吧外面挂在宫丞身上那个漂亮男孩。
郁南曾问过小周对方是谁,小周却避而不谈,叫他自己问宫先生。
他是谁?
“你好。”郁南对他打招呼。
男孩想了想,忽然笑起来,那笑却让人不太舒服:“我记得你了,你就是上次和严思尼打架那个。”
他怎么知道?
郁南疑惑。
宫丞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掐住男孩的后颈:“给我回去。”
男孩缩起脖子:“我不!我也要吃!我听见人说你要做吃的了!”
宫丞无情道:“没有你的份。”
“我不服!”男孩耍无赖,“上次你和路易吃就说过看我表现的,我最近表现很好!”
宫丞冷笑:“是吗,就这一脑袋白毛,剃了就给你吃。”
两人举止算得上亲昵,宫丞的冷淡下也掩盖着一丝放纵。
男孩挣脱宫丞的手跳到桌前,宫丞冷冷一声喝令:“宫一洛。”
宫一洛根本不理他,对郁南吐舌:“你不介意吧?”
郁南是客人,当然没有办法介意,宫一洛自问自话也不需要他同意,自己坐了宫丞的座位便毫不客气地开动。
“你叫什么名字?”宫一洛问。
郁南说了。
宫一洛又说:“我们上次在酒吧外面见过的,你记得吧?推你那人叫严思尼,是我同学,我还替他向我小叔求情来着,他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全是为了你!”
郁南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等他说话,对方又极快地问:“你跟着我小叔多久了?”
郁南愣住,他好像还没答应宫丞的提议,不知该怎么回答。
另一方面,他也没想到这个男孩是宫丞的侄子,对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被问到这样的话题,让郁南有点赧然。
宫一洛见他不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东西:“应该没多久,你这长相还挺新鲜的,是我小叔喜欢的类型。”
郁南更加不解:“新鲜是什么意思?”
宫一洛想了想,胡乱道:“就是说你年纪小、嫩的意思。”
这是什么形容词,郁南说:“说不定我比你年纪大。”
“我马上二十一了。”
郁南:“我……十九。”
年轻男孩子比年纪比输了,可是要莫名矮一头的,郁南难得吃瘪,没办法反驳人家说他长相新鲜。
宫一洛见他表情:“你很有意思啊,叫声哥怎么样,哥以后罩你。”
郁南才不想:“不。”
宫一洛急了:“叫啊,你又不吃亏,就算我小叔以后——”
“宫一洛。”宫丞语气十分冷淡,“滚回去。”
不速之客没脸没皮:“知道,吃完就滚,不耽误你办事。”
吃完他却不走,要加郁南微信,完了还要和他一起打游戏。郁南也是小男孩,没有不玩游戏的道理,宫一洛段位高,还能带着他飞,两人坐在沙发上开黑。
“上上上!郁南你上啊!”
“卧槽,这里有个包,快来舔。”
“98k你要吗?我想要个消-音-器。”
……
两个少年叽叽喳喳,连郁南的话都多了不少。
游戏果然是开解心情的良药,见面后一直以来都没完全展露笑脸的郁南竟也表情放松,眉眼弯弯,笑了好几次。
宫丞没再赶人,任他们在客厅里玩耍。
到了凌晨他从书房出来,才发现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宫一洛倒在沙发上,郁南则躺在地毯上,是一个蜷缩的姿势。
宫丞懒得管宫一洛,弯腰下去将郁南打横抱起,郁南一下就醒了:“宫先生?我该回去了?”
小猫似的带着些鼻音,睡意浓重。
“两点了,还回什么?”宫丞低头道。
郁南迷迷糊糊被抱到床上,还下意识扯过薄毯盖住自己的腰:“嗯……您怎么还没休息。我好困。”
宫丞替他拨开额头的乱发:“今晚有没有开心一点?”
郁南眼睛睁开一条缝:“我没有不开心。”
黑暗中,宫丞的脸看不真切,郁南听见他说:“撒谎。”
郁南眼眶有点发热,像小时候受了委屈被大人看出来的心情:“您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宫丞像是洞察一切,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是不是因为你上次没有告诉我的那个秘密?是什么?”
郁南一下子僵硬了,连呼吸也屏住,是不是封子瑞今天在停车场说的那些话暴露了什么?
他掌心渐渐起了一层冷汗,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宫丞来说,他可以不了解郁南,却不希望郁南有事瞒着他。少年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他也没兴趣去了解,却绝不容许有人觊觎自己的猎物。
宫丞低声道:“郁南,我知道你不会撒谎。”
郁南:“……”
男人在他白皙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所以我不会强迫你,我们可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