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则以起了点热,睡着了看上去也不太安稳。总是在喃喃低语着什么,连带着眉头都蹙在了一起。
谢时客不知道第几次给他擦汗掖被子,又顺手将他眉头抚平,料想人是梦见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他端了药碗,轻轻推了推温则以,想着将人叫醒。
然而温则以皱了皱眉,将眼闭的更紧了。
谢时客没有办法,更没有喂人喝药的经验。试着直接给他喂,但大概是药苦,小少爷死活不张嘴,好不容易塞进去了也给噗地吐出来。
从前没觉得,现在谢时客算是发现他有多难搞了。
他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试着以这种方式哄睡着的人喝药,但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一个头两个大,他头疼。
他盯着棕色的药汤思索了一会,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将温则以微微扶起来一点,仰头将药含嘴里,给温则以渡过去,拇指轻轻抵了抵他喉结,直到确认人喝下去了才松口气。
他就这么不厌其烦地喂完了整碗,又将温则以嘴边水渍擦干净,掖好被子……
然后呆愣地坐在了脚踏上。
素来好教养的人发了好一会的愣,最终喃喃道:“……太他妈苦了。”
他又看向温则以,嘀咕道:“不怪得你不愿意喝。”
大概是赞成他的话,温则以眉头皱的比方才还紧。
……
温则以梦到了很多事情,光怪陆离,零零总总,都不过是前半生荒唐光景。
他伪装,他藏匿,他藏锋弄拙,拒绝了安和,一个人在说不出口的艰辛中走到如今——
才终于遇见了一生的挚爱至交。
醒来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头很疼,嘴里还一股诡异的苦味。
谢时客不在屋子里,他眼珠子转了两圈,没看到人。
他撑了撑身子正打算自己挪起来,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谢时客拿着本书走了进来,看见他醒着愣了一愣。
“什么时候醒的?”谢时客快步走上来,往他身后塞了软枕,好让他靠的舒服点。
温则以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已有些昏黄,估摸都快到饭点了。
谢时客探了探他的温度,“退了,要起来走走吗?晚饭快做好了。”
见温则以点点头要起身,谢时客下意识将手递了过去让他扶着。
温则以愣了一秒,随即失笑。
“先生,”他说,“我尚不至于。”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很配合地将手搭了上去。
谢时客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但见温则以这么乖巧地配合自己,心里又止不住地觉得高兴。
大厅没有放炭盆,虽然今天天气晴朗,温度也不算太低,但谢时客还是怕温则以冷着。
顾离将菜端上桌,闭着眼都能看穿他的想法,“放点心,穿这么多,孩子冷不着。”
谢时客微微笑了笑,“他身体不好,我难免担忧些。”
长谙穿着一袭白衣,脸色和衣服差不了几个色。他打着哈欠坐到了桌边,看上去困意缠身,“他身体好不好不知道,我今日是想早点洗洗睡了。”
顾离扫了他一眼,“哪里不舒服?”
长谙的脸色是日复一日地差,常年白的像堵墙,手也冷得像块冰,让人根本分不清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真要说,他脸色莫名红润起来才更让顾离担忧他是病了。
长谙闷闷应了一声,却没回答,只拿筷子戳着碗。
“是冷到了么?”温则以也坐下来,整个人包的密不透风,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长谙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扫了眼盯着他看的顾离和谢时客。
他沉默了两秒,说:“不是。”
“那就是没睡好了。”顾离收回视线,意有所指,“是该早点睡。”
长谙:“……”
谢时客似乎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侧过脸低低笑了两声。
长谙莫名领会了他在笑什么:“……”
“叙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无奈道。
“哦?”谢时客点点头,“我想的哪样?”
长谙:“……”
长谙悟了。这两个人就是纯想逗他。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晚饭过后,长谙果然如他所说,早早洗洗回房了。
温则以大抵也还是不舒服,长谙回房不久也进去躺着了。
谢时客坐在门前台阶上,盯着院子里的枫树看。
顾离端了两杯温水走到他身边,给了他一杯,剩下那杯自己握着暖手。
“似有心事?”他说。
“嗯。”谢时客应了声,沉吟了好一阵,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开口。
顾离把自己那杯水塞进他手里,伸手将他身侧的地面拍干净,拿帕子擦了手,又将帕子垫在地上,这才慢腾腾地坐下。
这番暴露洁癖本质的举动实在令人啼笑皆非,谢时客把水还他,忍俊不禁道:“至于么,不是还没洗澡吗?”
顾离摇摇头,“虽然没洗澡,但是衣服脏了也是脏。我比较喜欢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的。”
谢时客笑了笑,“你已经够干净了。方圆百里找不到一个比你更干净的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谢时客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顾离挑挑眉,听到他说:“其实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离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谢时客:“我在想,我比温则以大那么多岁,世道又这么乱。现下的小任务都那么危险,来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回不来了,对他岂不是很不公平?”
六岁差别很大吗?顾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最终道:“你怎么不问他自己?”
谢时客苦笑一声,“他说不介意。”
“那不就行了。”顾离低头抿了口水,姿态优雅,仿佛在品尝什么名贵茶叶似的,“他都不在意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乱世人人自危,朝不保夕。把当下过好不就行了。”
谢时客沉默了一会。
顾离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前不久,他也有过差不多的想法。不过这也是多说无益,这些事情总得让当事人自己想个清楚。
谢时客想了很久,久到顾离都快把水一口一口抿完了,才叹息般道:“……你说得对。”
“是不该想太多。”他垂眸摩挲着手里的杯子,里面的水大概已经半凉了,连带着杯子都没了方才的温度。“过好当下就行。”
话是这么说了,但顾离能感觉到他还是有些低落,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开了还是没想开。
他拍了拍谢时客的肩膀,才发现谢时客的头发有好一段时间没剪,似乎长了不少,如今已经到背了。
“早点歇息吧。”片刻后他说,“上头好像有要我们行动的意思了,也不知道能安稳几天。”
谢时客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再坐一会。顾离便收了帕子,率先起身回去了。
洗漱一番,天色已经黑沉了,今晚没有月光。
顾离擦着头发回房间,想着长谙睡着了,全程都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门一推,房间里还燃着烛火。长谙背对门口躺在里侧,空出了他的位置,这灯看着也知道是给谁留的。
顾离心里一暖,不自觉带上了点笑意。慢慢走过去将烛火吹了,头发也不擦了,直接用灵气蒸干了水分就躺上床。
只是人还没躺好,身上就突然多了一份重量。
顾离抬手抱住他的脑袋,感觉到长谙在自己脖颈处嗅来嗅去,颇觉无奈道:“你怎么还不睡?不是说不舒服吗?”
“我睡不着。”他听见长谙带着鼻音道。
长谙平日里说话就总是温温吞吞的,虽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他却也没少从中听出些撒娇意味。此刻他真真正正在撒娇了,顾离更是有些招架不住。
但他仅迷糊了一瞬,就瞬间警醒起来。
紧接着他搂着长谙的手往下一挪,一手抱着他腰,一手拉着他背,猛地翻身下压。
长谙猝不及防,顺着他的力道就躺在了底下。一瞬间的天旋地转简直让他眼冒金星,心里直叹幸好姓顾的还有点人性,好说好歹没让他撞到头。
顾离按住他的手,狰狞邪笑道:“我算是看穿你了长庭语,这种事就是各凭本事,别想撒娇,走捷径可耻。”
长谙轻轻一挣,发现这人竟然是动真格的,自己被他这一压压得简直连动都动不了。更不巧的是他说自己不舒服那是真的,眼下也的确抽不出什么力气,想想也就放弃了。
他抿了抿唇,眼底翻涌着稀碎的光,在一片黑暗里竟然成了个难得的光源。
那眼神太过温柔,又似乎带了些不同于平日的情愫,勾人得很,直看得顾离一愣。
只见长谙微微低头作思索状,片刻后略略抬眼,狡黠一笑说:“会撒娇难道不算本事吗?”
顾离突然觉得一阵气血上涌。
他咬了咬牙,有种马上就要不当人的预感,抵着长谙下巴吻了上去。
长谙对他从来温柔热情,在这种事上却也毫不退让。吻着吻着两人就越搂越紧,仿佛想用手臂生生勒死对方。
只是没几分钟,两人忽然又分了开来,顾离稍稍退后了一点,仔细观察着长谙轻轻喘气的神情。
长谙两侧脸颊都染上了红晕,眼里满是情动的爱│欲。见他这样望着自己,难耐地又要凑上前来,却被顾离一根手指挡了开去。
长谙虽然不解,但也只好按捺住自己的躁动不安,一副疑惑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去瞄顾离。
只见顾离挑了挑眉,“长谙,你是想我想疯了吧,真不舒服还想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