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成神色微动，嘴上说着“这么巧？”

“是啊，本来选角的时候就想请沈导吃个饭，请你关照关照，那孩子非不让。”

这也就饭局场面话，谁都知道，选角之前想要约到沈安成，那是难如登天。他整个就消失人间似的。人都联系不上，怎么组饭局。

沈安成当然不会低情商戳破，便顺着夸奖几句，说邓冉菲挺好的。

酒至酣然，邓总带来的小年轻分别坐到了他和袁圆身边。

女艺人坐到他边上，男艺人坐到袁圆边上。

沈安成面不改色地喝着酒，在对方靠近倒酒时，微微挡手，让人坐了回去。

袁圆那边也一样，谁也没说话，但态度传递出去了，饭局气氛半点没变，至于各人心中什么想法，却也不知道了。

饭局后半程时，又来了一人，正是邓总的侄女，在他剧组的女演员邓冉菲，沈安成知道每个演员和角色，她戏中是一个知名文人的离婚原配。

这个原配前期被嫌弃封建包办婚姻产物而被离婚，离婚后不断学习、工作最终成为比丈夫还出色的成功人士。

是个很好的角色。

但比不过女二周文婧。

邓冉菲半路加入饭局自然找了很好的理由，但不管什么理由，等到邓冉菲端着酒坐到沈安成身边，沈安成就知道这场饭局真实目的了。

“沈导，最近围读会讨论下来，我真的很喜欢周文婧这个角色，很敬佩也很向往，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一试周文婧吗？”

正在说笑的邓总却仿佛放了耳朵在这边，邓冉菲一说完，他就笑呵呵地接话：“这孩子自从进了剧组见了剧本就开始念叨了，沈导您看，有没有机会？咱也知道这临时变更肯定对剧组有损失，孩子她爸爸愿意帮帮忙。”

所谓帮帮忙，就是投资进组。

制片人和沈安成对视一眼。

富二代千金？

这是选角的时候走不动后门，拿了剧本知道什么萝卜什么坑后，就憋不住想换角色了。

沈安成没出声，制片人最知道他脾气，立刻笑着婉拒。

她长袖善舞很会说话，拒绝人也说得热热切切的，不给任何人难堪。

沈安成就面色自然地吃着菜，看上去好像没表态，但邓冉菲对上他这个脸色，就感觉半点说情的缝隙都挤不进去。

饭局后，那位介绍他们认识的朋友先一步离开。

邓总说了两个小艺人几句：“怎么这么呆啊，还不去照顾照顾沈导和袁制片？”

沈安成默了默，眼神微沉，视线先后落在小艺人和邓冉菲身上。

邓冉菲感受到身上的视线，抬眼，只看到沈安成半张侧脸，清晰的下颚线和起伏的喉结落入眼中，她的心跳突然快了快。

“要不，我和沈导袁姐一起回去吧，时间很晚了，我一人回去还挺不安心的，现在正好有伴。叔叔你们也早点回去。”

邓总看向侄女。

邓冉菲乖巧笑着。

沈安成揉了揉眉骨，有些心烦，起身离开时经过那两个一晚上赔笑奉承，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小艺人，脚步微顿。

“你们两个也来吧。”

邓总眼睛一亮，邓冉菲神色莫定，袁圆惊讶看过来，而这两个小艺人高兴忐忑害怕，情绪极为复杂，尤其那小姑娘，笑得僵了。

沈安成带着男艺人坐自己车，袁圆带两个姑娘，两人叫了代驾，回到了剧组的酒店。

沈安成叫了助理下来安置新人。

几人上楼回房，袁圆先离开，只剩下邓冉菲和沈安成同坐电梯。

“沈导……”邓冉菲仰头望过来，向着他走了一步，与他几乎贴在一起，手微微扶上他的手臂，“喝了这么多酒……还好吗？”

电梯叮的一声，邓冉菲的楼层到了。

沈安成伸手按在电梯开门键上，顺便往前走了一步，似乎在让路等她出去。

邓冉菲咬唇，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受她难得尝到，脸皮发烫羞窘至极，用力踩着高跟鞋出了电梯。

走出不久，电梯门便在身后快速合上了。

沈安成能从演员成为一名成功的导演，不是只靠天才般的能力冲破世俗重围，世上几人有这种天赋？他能成功，自然是为人处世都很有一手，人脉广阔，资源丰富，有才能也有人情手段，所以想拍电影时，草台班子真能搭起来；第一部电影效果不错后，第二部大制作立刻稳稳当当展开。

今晚的一切他心知肚明，邓冉菲想要女二的角色，叔叔邓总带着人来结交，女色、投资都摆在你面前，邓冉菲更是他本就挑选入组的演员。

邓家倒是心疼女儿，什么都不用邓冉菲付出，未来的路铺得好好的。

就是不知道那两个小艺人什么想法？

受制于公司，明知道是为了大小姐铺路却不得不献身？还是觉得这对他们也是一个机会，互利互惠？

沈安成只是看到邓冉菲和那个小艺人站在一起时，突然心里不太舒服，便给了两人一次机会，带他们离开那个邓总，来剧组演个小角色。

一时之困他帮忙解了，未来如何便看他们自己本事。

日行一善不值得多么上心，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渐渐在剧组传开了。

剧组人多部门多，各种各样的微信群也多，也不知道源头在哪里，小道消息在各大小群里流传。说邓冉菲背景深厚，如今想换角色做女二，说沈导半夜带了小艺人进组，那小艺人和邓冉菲有关系。当晚带女演员进酒店，让助理安排住宿签合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之前和沈安成共事的工作人员都能佐证。

这个消息传得更加有鼻子有眼了。

等到副导问到沈安成面前时，传言已经铁板钉钉地说邓冉菲会替换沈暧成为女二，而邓冉菲原本的角色大概率也不会给沈暧了，毕竟那个小艺人是沈导“亲自”带回来的，又是邓冉菲那方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副导过来，语气也没那么确定：“女二的角色还要变动吗？”

沈安成莫名：“变什么？”

副导立刻知道那些猜测都是谣传，连忙说了外头的传言：“我就说，这也不是您的脾气啊。”

沈安成却听得深深皱眉：“马上就要开拍了，都闲的？闹这些乱七八糟的。”

副导让他消气：“几十亿票房电影呢，没什么资历的新人，做不了女主，做个女二也是一飞冲天啊，肯定会有很多想法，沈导你没改主意就好，回头我把这话传出去，谣言自动就没了。”

沈安成怀疑是不是邓冉菲依旧不甘心，之前那样的事情，大家体面拒绝不算大事，他可以当没发生过。剧组针对性培训演员也不容易。

但如果总是搅风搅雨……沈安成脾气并不小。

副导走后，沈安成一番思索，扭头吩咐工作人员好好关注邓冉菲的培训课，免得心思太杂日子太闲，专业没提升，还搅风搅雨。

剧组的暗潮涌动，消息灵通的艺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男女主稳居高位心无旁骛，潘武事情多不关心这些小事，沈暧这个当事人却首当其冲成了风波里的小船，不仅是她自己，连她的经纪人都慌。

“能当上沈安成的女二那是天上掉馅饼，明明是你的饼你要是硬生生被人家夺走，你就真的太没用了！我不是让你好好和人打好关系，多来事吗？你和沈安成聊过吗？关系怎么样？”

沈暧说不出话来。

她前段时间陷入非常矛盾的思绪中，一边受不了这个圈子的种种灰色规则，强压的真实情绪一次次冒出头想大声喊出来；一边又不服输，很想火，大火，想成为众星捧月的大明星，想赚很多很多钱。

被剧组辞退，没有工作，半年多就靠着一点点存款等通告，偶尔接一份模特工作赚点生活费……经纪人已经和沈暧聊过很多次，用未来的璀璨星途吊着她，一点一点地化解她内心不属于这个圈子的“固执”“坚持”，沈暧快被说动了。

突然，她来试镜沈安成的电影，还做梦一般得到了女二的角色。沈暧拿到角色时才敢相信，沈安成和那些人不一样，他说的“你没错”好像真的认为她没错。

沈暧快被经纪人说死的心又活了过来，这一个多月，剧组氛围好极了，培训、围读、聚会……就像回到了最单纯的校园，她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好，心里好像有光生出来，驱散了所有阴霾。

直到换角的消息出来。

沈暧已经信了沈安成不会潜规则，每次开会看到沈安成，看着专业强大的沈导，心底就忍不住生出崇拜之心。就好像一个学生崇拜导师，一个粉丝崇拜偶像。

但结果好像是她天真了，就像经纪人说的那样，这是这个圈子的常态，只有豁得出去、拉低底线的人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除非你有深厚背景。

这对她比偶像塌房打击还大。

“你要么前途就这样了，每次机会在手边眼睁睁看着它被更拼命的人抢走，趁着年轻早点转行；要么，你比她们更拼。沈暧，你长着这张脸，只要你豁得出去，这娱乐圈你不横着走？等你成功了，你想要什么找不回来？”

“一千万去陪沈安成，你猜外面多少人排队？沈安成那张脸，富婆捧着钱都想上。而你要是靠着沈安成火了，一千万不过一个代言而已，你自己想想。”

经纪人得知她在组里一个多月培训就真的只是培训，气得话说得越来越直白，把一切都摊开来赤|裸|裸展现在沈暧眼前。

人家邓冉菲怎么做的，你怎么做的？你真信这么大一个剧组，没人钻门路，没人盯着你的饼？

连到手的大饼都能被人抢走，你还有什么前途？！

沈暧被经纪人骂得精神恍惚，在房里狠狠哭了一顿。

第二天上课，周之语看到她神色憔悴立刻明白了缘故。

这些日子两人一起培训，由于沈暧戏里是她的嫂子、战友，所以两人相处时间很多，课程重合也很高。她们年纪相仿，熟悉后关系不错。

周之语忍不住安慰了几句，又帮她出主意：“传言大多都失真，马上要开拍了，也没见剧组有什么变动啊……你不放心可以让经纪人去确认一下，或者直接找沈导问问。”

沈暧本来是想让经纪人去的，结果打完电话她心都灰了，早就忘了这茬。说到底，经纪人认为她的问题更大，如果她不改变，这戏接不接都无所谓了。

沈暧忍不住问周之语：“之语，你遇到过潜规则吗？”

周之语一愣，笑笑说：“肯定会遇到啊，还没毕业，进剧组跑龙套演小角色，就遇到了很多专门盯着大学生、新人的‘上位者’，剧组选角的、摄像的、演员前辈、导演……各种明示暗示，或者单纯就是占便宜……但是沈导从没这样，他每次和我们共处，我能感受到，他对大家一视同仁甚至更尊重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