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走廊忽然响起“啪”的一声。

是重物磕碰掉落在地砖上的声音。

一时激动忘记身处地点，扑到江渐榆怀里的莫今骤然回神，侧头看向不远处呆滞的男人。

“师、师兄！”

他手忙脚乱地从江渐榆身上下来，看向王东晨。

他跟江渐榆实验室的人混熟了，叫师兄叫得比江渐榆还熟练。

王东晨尴尬地捡起手机，还好没有摔碎屏。

江渐榆淡然自若地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王东晨欲言又止，奇怪地看着两人，试探道：“你们俩……？”

电光火石之间，一代糙汉直男忽然想通了最近两人密切往来，你接我我接你，黏腻万分的真相。

不过几秒之间，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

“还不去食堂，都要没吃的了。”

他说完，正想装作无事发生地离开，却听江渐榆叫住他，“王师兄，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莫今迟疑地看了眼江渐榆，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说。

三个人来到校外的一家餐厅。

江渐榆淡定地替两人斟茶。

王东晨感觉气氛有些僵窒，平时有莫今在一旁和他唠嗑，从来没有这种气氛，今天……

他看看明显不在状态的小莫，打破沉寂道：“两位师弟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师兄请客。”

江渐榆摇摇头：“今天请师兄出来，是有事相求，师兄不用跟我客气。”

王东晨下意识看了眼莫今，见他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也不再打算装作无事发生了。

“哎，你俩，是我想的那样吗？”

江渐榆一只手在桌下轻轻握了握莫今的手，坦然点头：“希望师兄暂时不要透露这件事。”

王东晨喝了口茶，半响，才感慨道：“我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莫今不自在地低下头。

王东晨见了，看了一眼江渐榆。

江渐榆微微摇头。

王东晨轻咳一声，郑重道：“放心，你们的事我不会大嘴巴。”说着他故作轻松地从莫今比了个大拇指，由衷道：“小莫啊，你可真是有点本事啊，你们去年才认识吧，咱们江校草就这么被你拿下了？”

莫今到底被对方轻松的语调缓解了一些不知为何而来的紧张，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谬赞了。”

王东晨哈哈一笑，看向江渐榆的眼里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还以为是小莫倒追，如今这看来，倒是他这万人迷师弟陷得更深啊。

不过小莫性格好，长得也好，他觉得两人还真挺般配的。

饭到后程，气氛也终于松活起来。

离别的时候，莫今长舒口气，他不像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但他觉得这是个好的开端。

他并非高调的人，相反，他其实还挺注重隐私的，不然也不会在高中莫名火了之后就弃号了。

也许是潜意识里知道跟江渐榆在一起会受到过多的窥视，他或多或少有些抗拒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但想想，迟早两人的关系也会公之于众，至少，他们理应得到朋友的祝福。

江渐榆低头看他，伸手揉了揉他因为过于紧张而僵直的脖子，一边岔开话题道：“晚上我会回家一趟。”

莫今心思没在这上面，只条件反射地点点头，随口道：“嗯我知道啊。”

江渐榆替他轻揉脖颈的手顿了下，没说话。

莫今本来正享受着撸猫服务，感觉到那堪比专业按摩的手法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对方：“累了？”

江渐榆拿过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

他很少做重复而无用的事情。

明明已经说过的事情，却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而重复提起已经很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一切仅仅只是因为，莫今并没有他想象中表现得难舍难分？

江渐榆觉得这很陌生，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竟然比想象中更加贪心。

“你怎么了？”

莫今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男朋友好像心情有点低沉。

难道是他刚才表现得太抗拒了？

“我刚刚是有点紧张，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嘛，你能不能原谅我呀。”莫今无师自通地撒娇和画饼，“我刚刚就在反思了，甚至已经想好了下次请王自塬和钱志安吃脱单饭的时候，要怎么表现得更好一点……”

江渐榆转过身，温和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莫今舒服地想要眯起眼睛。

“刚刚在想这个？”

莫今把额头抵到对方肩上：“嗯，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江渐榆看向远方，“我不会生你的气。”

他只是怕自己吓到他。

*

晚上莫今还有晚自习，下周他们就开始期末考了。

江渐榆离校的时候跟他发了信息，他本来想去送送对方，又想到对方的车就在宿舍楼不远处的停车场，哪还用得着他送，就只在微信上说了拜拜。

一天之内接连受到冷漠对待的江渐榆：……

他还是自己习惯吧。

莫今说是为期末考准备那就是百分百的精力都扑在了复习上面。

他想起教授说的保研，对这次考试就更加重视了。

钱志安也到了不得不抱佛脚的地步，在图书馆跟莫今一起学得昏天暗地。

两人腰酸背痛地从图书馆出来吃了个饭，打算吃完饭继续回去鏖战，没想到走到篮球场的时候竟然看到王自塬那家伙正在打篮球。

王自塬也看到两人了，手上的球冲着两人而去，然后咕噜噜滚到莫今脚下。

莫今自然看出对方的意思，但他还想回去继续复习，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打球上。

他把球捡起来，扔向走过来的王自塬。

“来玩会？”

莫今摇摇头，“你们玩吧，下次来。”

他转身欲走，却看到隔壁篮球场走来一个不算熟悉但还算认识的人。

“一个人？”秦穆像是有些意外，前段时间，他几乎没见过落单的莫今。

莫今淡淡地点点头，不是很想跟这个前情敌有太多的交涉。

“借一步聊聊？”

“不必了。”他跟他能有什么好聊的。

莫今拒绝完就打算走人。

但秦穆这人脸皮是真的厚，立马道：“行，我不介意就在这里聊，关于你跟江渐榆……”

“走。”莫今咬着牙打断道。

秦穆露出一个笑。

莫今在两个舍友疑惑的目光中带着秦穆去了个安静的林间小道上。

“说吧，什么事？”莫今只想速战速决。

秦穆无奈地道：“因为我们喜欢同一个人，所以你才会对我敌意这么大吗？”

莫今看着他，像是对他的问题感觉到可笑又疑惑：“你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

他说完也不管秦穆什么表情，自顾自数起来：“一是你单方面的喜欢给江渐榆造成的困扰，我不喜欢；二是你们球队比赛不干不净，没有竞技精神，我不喜欢；三是你屡次想要接近我，看起来就心机不纯，我不喜欢……”

他还要继续细数，倒是秦穆似乎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好了好了，你说的二三点我向你道歉，但第一点我不背锅。我想你对江渐榆的魅力深有感触，我作为gay，又是他的室友，很难不喜欢他。”

莫今的确心有同感，但这不是对江渐榆造成困扰的理由。

他哼了一声，言归正传：“所以你找我来，不会就是想听我为什么讨厌你吧。”

秦穆耸耸肩，“我没有这种受虐的癖好。”

莫今狐疑地看向他。

“你说我三番两次不怀好意地接近你，我承认我对你有些好奇。”秦穆看起来有几分自嘲道，“你难道不奇怪吗？明明都是他的室友，为什么他对我和对你，态度会差多么多？”

莫今心道，那他人见人爱，跟江渐榆一见如故不行吗？

但他可说不出这么自恋的话，而是实事求是道：“我一开始可没有对室友抱有非分之想。”就算有，那也是之后，两人日久生情、两情相悦。

秦穆没说话，眼神幽深，半晌才低声道：“的确，如果不是他本来就……又怎么会……”

莫今看他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我还没说正事呢，急什么？”

莫今一脸无语，那他在这里耽搁这么久做什么。

秦穆道：“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你有必要知道。你知道当时江渐榆为什么要搬出宿舍吗？”

莫今见他还有脸问自己，心道难道不正是他们宿舍的人恶心的操作吗？

“别这么看着我，那件事跟我无关，”他回想起来，脸上也露出嫌恶的表情，不过当初出卖江渐榆私人物品的室友已经受了相应的处罚，甚至差点被开除学籍，还是江渐榆觉得没必要，才没有顶格处理，但对方的档案上也永久记上了一笔污点。

后来那人也没脸再留在学校，麻溜地搬出宿舍了。

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江渐榆并没有必要一定要搬出宿舍。但对方还是坚持搬离了宿舍，他以为江渐榆是一遭被蛇咬，哪想到对方转头就搬进了莫今的宿舍。

那是他第一次将莫今和照片上的人联系在一起。

“你是C市人，但你几年前来过A大，对吗？”秦穆笃定道。

莫今狐疑地看着这家伙，他来没来过A市关他什么事。不过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了下，高三的时候，学校组织他们参加了一次游学活动，当时的确是来了A大。

他记得他在A大还挺倒霉的，当时他还没做近视手术，黑框眼镜在地铁上被人挤掉踩碎了，还跟朋友走散，自己一个睁眼瞎，差点迷失在偌大的A城。

秦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不禁陷入回忆。

从高中起，秦穆就知道自己只对同性感兴趣，他是一个听从本心的人，意识到自己的性向后，很快就交往了男朋友，高中三年，他陆续换了几任男朋友，初尝禁果，却并没有心理上的快感。

直到进了A大，第一次看到江渐榆。

但当时他并不确定江渐榆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江渐榆太冷了，就算是同学兼室友，他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和对方走近。虽然他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走近，或者说，属于他一厢情愿地靠近。不过在旁人看来，他跟江渐榆，到底还算得上“好友”一词。

直到他撞破舍友偷翻江渐榆物品的场景，在打斗中，翻到了那张照片。

“我很好奇的是，你怎么会忘记自己跟江渐榆曾经有过接触的？”秦穆似笑非笑地看着莫今，说着好奇，实则一脸看戏的表情。

莫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