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

玻璃杯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颤音，然而对面的男人却看着杯子黑了脸。

“一见面就要血，好歹我们也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洛斯白不为所动，将杯子又往前推了推，眼里丝毫没有羞愧之意，甚至带着些控诉。

“你若是每次能多留几瓶血，我们也能有更多时间谈谈其他话题。”

“不要。”

埃尔西拒绝得坚定，他深知只有稀有的才是珍贵的，他就是要让洛斯白惦记着他，准确来说是惦记他的血。

不过，钓了三十年，小鱼依旧不上钩，多少让他有些挫败。

他认命地撸起袖子，在掌心划开一道深刻伤口，血液立刻顺着脉络殷殷流出，滴落在高脚杯中。

待酒杯盈满，埃尔西瞥了眼面前眼巴巴的人，忽然心头一动，这一次没有像以往一样收回手等待伤口自己愈合。

他将还在缓慢渗血的手掌摊开在桌面上，低声道：“我忘带帕子了。”

早就被醇香的酒味儿勾得牙齿发痒的洛斯白将发烫的目光从酒杯上挪开，落到了面前的手掌心上。

对面的小心思昭然若揭，他眼珠滴溜溜一转，想起那迟迟未到账的1点好感值，心念一动，便在男人惊喜的目光中拽过那只手，牵到了自己面前。

舌尖触上掌心的刹那，那只手触电般颤了颤，险些溜走。

洛斯白抬眼，迎上男人灼热的视线。

埃尔西心头一跳，忽然觉得唇舌燥热，心底更是涌起一股欣喜。

除了偶尔趁对方醉血能偷偷动一下手脚，这样清醒的亲密互动太过难得了。

莫非自己终于有机会了？

他手指一动，微颤的指尖摩挲上那张柔软的唇。

洛斯白微眯着眼，努力保持着清醒，在确定后台安安静静后，终于抬手将人推开到一旁，略有些失望地拿起酒杯浅浅抿了起来。

莫非这家伙和傅珩一个德行，得睡一觉才能刷满好感值？

虽说那事感觉也不坏，可自从投放进这个世界，他对此便没有任何欲求。

对于吸血鬼来说，品尝到美味的鲜血时浑身舒畅的快感可比做那种事爽上许多倍。

洛斯白忽地抬眼看向还有些发愣的人，幽幽问道：“你想吸我的血吗？”

埃尔西猛然回神，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极有可能是试探。

对于亲王来说，一只吸血鬼总是往身边凑，很难不被认为是窥伺亲王血液。

他连忙坐端正身体，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想。”

不过为什么漂亮吸血鬼看起来有些遗憾？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还没等埃尔西想明白，不远处便响起餐车轮子从地砖上碾过的声响。

路德垂眸推着餐车停在桌旁，将分切完美的蛋糕放在洛斯白面前。

红丝绒蛋糕顶层摆放着两片装饰用的薄荷叶，切面夹层中粘稠的红色“果酱”微微淌出，散发着浓郁香甜的气息。

洛斯白立刻忘了方才所想，美滋滋将一大块蛋糕送入口中，双脚不自觉晃荡起来，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

他甚至不愿意礼貌性分给对面的“客人”一块儿，并且觉得对方有些碍眼，叉子在空中点了点：“没什么事就回吧，如果你想多留几天，拿血抵住宿费用就行。”

“……”埃尔西一口气没上来，恨不得扒开对方的胸口看看那颗心是不是黑色的。

看着漂亮吸血鬼乖乖仰着头让路德擦去嘴角沾着的奶油和果酱，埃尔西双臂环胸，身子往座椅靠背一靠，语气沉沉：

“我这次来可是有正事。”

洛斯白继续恰蛋糕，连头都不想抬：“什么事？”

忍无可忍的埃尔西抬手迅速抽走瓷盘，随后顶着两道阴森的视线缓缓开口：

“如今血族与人类也算和谐共处了多年，但近来城邦民众哀声载道，纷纷向我这个元首诉苦。”

洛斯白来了些兴致，缓缓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拭嘴角，语调颇为玩味：“哦？”

埃尔西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我不反对吸血鬼和人类发展感情，但吸血鬼勾三搭四就不对了。”

“勾三搭四？”洛斯白眯起眼睛，总觉得对方意有所指。

他同样环起胳膊，轻呵一声：“你是不是搞错了，或许那些吸血鬼只是在寻找血仆，你应该劝人类不要自作多情才是。”

对面的人却忽然摇头笑了起来：“看来你是太久不关注外界的事了。”

说完又忽然一顿，若有所指地瞥了眼垂眸不语的高大男人：“也或许是某些人不想让你知道呢。”

语焉不详的样子让洛斯白微微皱起眉，不耐烦地开口：“到底是什么事？”

埃尔西终于收起阴阳怪气的做派，表情认真了几分：

“现在不同于三十年前，血族不再流行饲养血仆，而是开始盛行婚契，吸血鬼与心意相通的人类结成婚契，不仅可以得到独特且蕴含着特殊力量的纯净血液，人类伴侣也能够得到永生的能力，并且孕育后代的成功率大幅提升。”

洛斯白难得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血族什么时候有这种契的？”

他知道血契、主仆契，哪里冒出来的婚契？

埃尔西耸肩：“这你得问你身后那位喽。”

洛斯白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身姿挺拔的男人身上。

模样老实的路德只得坦白道：“那段时间新转化的吸血鬼太多，他们大多抗拒饲养血仆，更想和家人一起生活，我只是研究了相关可能性，契的具体结成方法是他们自己琢磨完善的。”

血族禁地重建时，人类转化来的吸血鬼数量众多，甚至比遗留的“土著”要多上许多倍。

但他们虽变成了吸血鬼，精神上却仍是人类。

有人不愿像野兽一样将人类当作食物，有人不能接受把爱人变成血仆，也有人单纯不想眼睁睁看着家人朋友变老离世。

那段时间郁郁寡欢的吸血鬼太多，路德不想让洛斯白费心，便开始研究解决方法，不久后有了婚契的雏形，后来全靠吸血鬼们坚持不懈的摸索，竟真创造出了婚契。

结了婚契的吸血鬼会降低对血液的渴求，唯独钟情于伴侣的血，而结了婚契的人类不仅身体素质会大幅提升，寿命也基本与吸血鬼同等。

洛斯白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沉吟道：“挺好的……”

看来慢慢蚕食吞并人类城邦的计划泡汤了，身为人类元首的埃尔西高兴坏了吧。

抬头看着笑得得意忘形的男人，他翻了个白眼，伸手将自己的蛋糕夺了回来，语气冷淡：“哦，然后呢？吸血鬼想要找到合适的伴侣，多考察一些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没问题，但这应该苦了那些真正想找伴侣的吸血鬼，最近你们血族内部也有不少哀怨声吧。”埃尔西挑眉。

闻言洛斯白又一次缓缓看向一旁的路德，就见对方几不可见地点头：“最近确实有一些声音。”

“啧。”洛斯白倍感烦躁，他几乎已经大致能推断出埃尔西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男人似乎不想再绕弯子，直接从怀中掏出几张叠放整齐的羊皮纸，推到了他的面前。

“如果亲王大人愿意以身作则，践行一夫一妻制婚契，我相信血族和人类一定能够更好的相处。”

洛斯白没看那羊皮纸，只似笑非笑地点头：“这方法好，那我得赶紧去找一个漂亮老婆才行。”

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变了脸色，路德阴冷地盯着提出建议的埃尔西，而埃尔西则干笑着又将羊皮纸往前推了推，语气有几分讨好：

“其实已经有不错的人选了，不如先看看协议？”

路德瞬间攥紧手指，恨不得立刻将那羊皮纸撕碎，然而洛斯白已经捏起羊皮纸看了起来。

空气诡异的安静，只剩手指摩挲纸张的声音，许久之后才传来一声嗤笑。

“你倒是会自荐，可你又不是纯人类，如何与我结婚契？”

没有听到干脆的回绝，埃尔西心头一喜，努力压制住心跳，清了清喉咙，面上却是一派无所谓：

“其他人又不知道我是混血，到时候装个样子就行，难不成你真要与我结成婚契啊？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勉强研究一下。”

“也是，装装样子的话倒是没什么。”洛斯白摸着下巴似乎陷入了思考。

“砰——”

对面传来一声闷响，是埃尔西忽然起身带倒了椅子，然而对方甚至来不及将椅子扶起，生怕洛斯白反悔似的扭头便往外跑。

“那就先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做一些详细的安排，最近我会很忙，不用联系我，等我消息就行。”

洛斯白放下羊皮纸时，人已经没了影。

他嘴角抽了抽，正打算再看一遍那像婚书似的协议，便有一只手从侧边伸来，强硬地抽走了纸张。

路德极快地扫视一眼内容，随后黑沉着脸开口：

“只用将所有吸血鬼召回，训诫一番便可，根本不需要做这种戏，乔·埃尔西分明别有所图，他曾在结盟期间也隐瞒着真实身份，根本就是小人做派，不能再轻信他。”

这话洛斯白十分认同，但还是意味深长地笑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满身怒气的路德忽然浑身一僵，嘴唇紧紧抿了抿，仿佛有什么哽在喉间，用了些力气才将声音挤出：“难道你真的对他……”

“那倒没有。”洛斯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直言道：“我需要从他身上得到一样东西，暂且试一下，能拿到最好，拿不到便算了。”

“可是……”路德神情低落，垂下眼睫遮挡住眼底情绪。

即便是假婚契，在别人眼中他们也确实结成了伴侣，哪怕是假的，路德也不想看到。

注视着漂亮吸血鬼仰头将杯中的血液一饮而尽，随后摇摇晃晃往寝殿走去。

路德眼底闪过一抹决然。

假的婚契他可以不在乎，但真的婚契必须是他和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