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今天怎么只有一个人？”

洛斯白正窝在一楼窗边的沙发上，一手晃着殷红的酒液，一手支着下巴，落在旅馆大门处的飘忽目光因身后传来的声音不得不撤回。

来人毫不见外地在对面沙发坐下，手中酒瓶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琥珀色的酒液很快盈满玻璃杯，随后被一双带着黑色手套、骨节分明的手端起送到唇边。

洛斯白收回视线继续盯着门口发呆，声音不咸不淡：“和你无关。”

周遭压抑的空气轻易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美妙。

杯中本就味道寡淡的调制酒现在更是没滋没味，洛斯白蹙着眉想，或许真的不应该对血仆太过放纵。

昨晚没有吃饱也就算了，今早路德竟然独自外出没了踪影，若不是对方有通过夜爵留话，他差点以为人出了意外。

如果今天对方没有在进食时间之前回来，或是尝到的依旧是低品质血液，他是真的会生气的。

见吸血鬼对自己爱搭不理，埃尔西一口饮尽杯中陈酿的威士忌，再次满上一杯，灼灼的目光不曾挪开。

“你不开心，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没有得到回答，埃尔西烦躁地研磨着口中发痒的牙齿，无比想念那天那个笑容肆意，一举一动都在撩拨自己的吸血鬼。

“他是你的血仆？还是说你们是其他关系？”

洛斯白终于不耐烦地看向对方：“什么关系很重要吗？任何人如果对我有充分的价值，便是一块宝，若是没了价值，便于我只是过路人。”

“所以你才没有和他结契。”埃尔西语气肯定，心中浮躁的情绪也因这番话沉淀下来，嘴角微微扯了扯，“你果然不可能爱上人类。”

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挫败。

遇到这样一个能轻易勾起心底欲望的人属实不容易，可惜人类的体温似乎无法轻易将吸血鬼的心暖热。

幸好只是对这只吸血鬼比较感兴趣，就当是闲来消遣，若是能交个朋友也不错。

可惜洛斯白现在对交朋友不感兴趣，他十分饥饿。

单靠酒水里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血液根本无法充饥，被养挑了口味的他现在已经无法接受兽血，至于寻找其他人类，那更是难上加难，什么样的人血液可以胜过路德血液的健康和忠诚？

隐隐透出暗红的漂亮眼睛不由自主转向正抿着酒出神的埃尔西，却又在吞咽过口水后立刻打消了蠢蠢欲动的想法。

他又没有异食癖，自然是喝不下对方那掺着吸血鬼血液的血。

不过说来也奇怪，完美混血种真的是bug般的存在，他竟然无法透过皮肤嗅到对方血液的味道，无论是哪种形态。

因此每次看到埃尔西都会让洛斯白产生一种想要品尝的好奇心，但又会在想起同类血液苦涩的味道后不得不将想法摒弃。

埃尔西回神时只看到吸血鬼那双漂亮的眼睛十分嫌弃地瞥了自己一眼，随后起身绕过桌子大步离开。

埃尔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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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斯白回到房间便将自己扔在柔软的床上，强迫自己进入休眠来压制翻腾的吸血欲。

直到鼻腔嗅到熟悉的气息，他才终于慢悠悠睁开双眼，与站在床边的人对上视线。

“打搅你休息了吗？”路德弯腰抱起朝自己伸长手臂的人，浑身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心也软成了一团。

他喜欢漂亮吸血鬼依赖自己的样子。

“你跑去哪里了？”洛斯白攀着对方的肩膀，耸着鼻子嗅了嗅，除了旅馆沐浴液的味道，还有一股没能彻底洗去的机油味。

听着对方节奏欢快的心跳声，他忍不住好奇歪头，只见男人天然冷俊的五官舒展开来，随后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灰色麻布钱袋鼓鼓囊囊，里头传来硬币碰撞的悦耳声响。

见洛斯白没有动作，路德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连忙低声解释道：“我今天在机械工厂找到一份工作，薪酬很高，老板答应日结，以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原来是跑去做苦力赚钱了，在这种地方日结且高薪的工作可想而知，定然不是高度劳累就是操作危险，亦或者两者兼具。

洛斯白眼神闪烁，他是喜欢钱，喜欢肆意挥霍寄主给予的“酬劳”，可他从没有将路德当作寄主，可以说，他并不觉得在这个小世界中谁有资格做他的寄主。

堂堂血族亲王若是甘心屈居于人下，那便不符合他“野心勃勃”的人物标签了。

如今他的欲望不在这小小的钱袋子上，他要的是原本属于血族亲王的一切。

但现在不能将自己的野心告知路德，他只能默默接受，路德心情好，他也能品尝到鲜甜的血，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谢谢。”洛斯白将塞过来的钱袋子放到枕头下，随后勾着唇划开掌心，“辛苦了，给你的奖励。”

安静的房间内只剩下男人骤然粗重的呼吸，以及黏腻的舔舐声。

这天之后洛斯白便不再管路德白天的去向，只要求对方在他进食之前回来。

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埃尔西。

白天闲来无事的洛斯白只能到楼下坐坐，一来二去便与常在一楼饮酒的埃尔西交流多了起来。

尽管大多数时间是埃尔西在尝试撩拨冷漠的吸血鬼，吸血鬼只偶尔回应几句。

这种相处模式倒是莫名熟悉，洛斯白并不反感，甚至偶尔会幻视眼前的蓝眼睛青年变成了红毛小狗，特别是当他故意不回话时，埃尔西咧嘴舔犬齿的样子。

这种闲散的日子持续到夜爵终于带来一则有效消息。

“寻到了两只吸血鬼？”洛斯白眉头微挑，“已经到灰港了吗？”

一旁的夜爵将声音压得极低：“到了，不过他们的状态有些奇怪，还需要大人您亲自见一见。”

说着，他便将目光瞄向了挪到远处坐着的埃尔西，意有所指：“但是他似乎最近都没有夜晚巡查的工作。”

对此洛斯白只轻笑道：“就今晚吧，埃尔西今晚有事不会回来。”

夜爵闻言心中顿时一咯噔，果然不是他的错觉，亲王大人确实和这个猎人关系匪浅。

吸血鬼怎么可能和猎人有交情呢？

原以为这些天是自己眼花多想，没想到竟是真的，可他作为下属，只能默默接受亲王大人的所有决定。

隔着半个大厅的埃尔西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抿着酒水微微有些走神。

如果今晚他故意哪也不去，这狡猾的吸血鬼会不会在下属面前丢尽脸面？

虽然这么想着，但当夜幕降临后，埃尔西还是认命地离开，随后再以吸血鬼的身份回到旅馆。

一楼依旧和上一次聚会一样人头攒动，伪装的猎人混在其中并不显眼，倒是多出的两道新气息成为了焦点。

大厅一角被空出一片不大不小的区域，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靠墙站着，高个手脚修长，瘦成竹竿的身体仿佛一碰就倒，矮的那个身形佝偻，凹陷的双眼四处扫视，面具无法遮挡的凌乱白发显示这竟是一位年迈的老人。

众吸血鬼探究的目光盯着两人，直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亲王大人。”

吸血鬼们异口同声地恭敬垂首，唯有角落里的两个新人在听到这个尊称时瞳孔震颤了一瞬，身体微不可见地开始抖动、紧绷，恐惧之意明显。

精准将视线落在两人身上的洛斯白自然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脚步不停，最终在两人面前站定。

刚一走近，复杂的气息便涌入鼻腔，这种吸血鬼夹杂着未消散的人类气息十分古怪，这并不是血仆的气息，也不是混血。

“刚转化不久的血裔？”洛斯白皱眉，纤长的睫毛下垂，半遮眼帘，注视着跪地颤抖的人，“你们的母体是谁？现在在何处？”

两人似乎同出一脉，但鲜少有吸血鬼会一次转化两只血裔，这样做不仅会对自己造成极大的损伤，无法获得充足血液的血裔也很可能“先天不足”。

这两个如今的状况便是标准的例子。

还有一点也同样古怪，真的有吸血鬼会选择转化老人做自己的血裔吗？

洛斯白半蹲下身，目光直直盯着佝偻瑟缩的白发老人：“回答我。”

老人似乎恐惧到了极点，喉咙里发出不成语调的咯咯声，直到威压扯去，才勉强恢复一些神志，苍老沙哑的嗓音响起：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周围吸血鬼都忍不住皱眉，显然并不相信这番说辞，但洛斯白闻言只是沉默片刻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

“既然变成了吸血鬼，以后便是血族的一员，你们暂且留在这里养好身体。”

额头抵着冰冷地面的两人猛然抬头，面具后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底的震惊和感激连面具也无法遮掩。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漂泊数日无处可去后竟是传说中残暴不仁的吸血鬼率先接受了他们。

洛斯白走到沙发前坐下，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其他吸血围拢在两个新人身边试探着搭话。

“大人相信他们吗？”

身后传来询问声，他转头望向目光微沉的埃尔西，声音平静地回答：“他们没有说谎。”

可下一刻洛斯白又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叹道：“但如果他们的身体和记忆早就已经背叛自己，那便另当别论了。”

埃尔西心头一跳，低头看向姿态慵懒的漂亮吸血鬼：“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对方仰起头，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如果你能将隐瞒的事分享给我，我倒是很乐意为你解答。”

被戳中心事的埃尔西呼吸微顿，沉默许久后最终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抬脚从沙发后方绕到洛斯白身旁坐下。

一旁始终盯着两人的路德抿了抿唇，坐到了另一侧，但他知道两人在谈论自己无法插嘴的正事，便只是沉默着将手掌盖在漂亮吸血鬼的手背上。

洛斯白没有理会，只侧头看向埃尔西，等待对方开口。

“我曾遇到过和他们气息十分相似的人。”

男人声音干涩，眼底的红不太稳定地蒸腾着：“不只是遇到，我曾处决过和他们一样的吸血鬼。”

“这才是你来灰港的真正原因吧。”洛斯白恍然大悟，“你在调查这件事。”

埃尔西颔首，正当进一步解释时，不远处忽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

只见人群中两个新人正痛苦地跪倒在地，脚边是炸裂的酒杯碎片以及四溅的红色酒液。

原本虚弱消瘦的两人此刻撑在地上的手臂忽然肌肉暴涨，黑色血管盘踞蠕动，像是游走在皮肤下的毒蛇，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条皮肤被撑开撕裂的纹路。

仅仅几秒之间，两人几乎失去了人类的模样，四肢伏地犹如野兽，扭曲的身体不仅撑破了衣衫，连面具也双双崩裂掉落，露出猩红的眼睛和满口的獠牙。

暴戾的气息猛然荡开，距离两只怪物最近的吸血鬼捂着被划开一道长长血痕的腹部连连后退，随后被反应过来的其他吸血鬼拉到后方。

埃尔西瞳孔骤缩，眼前的怪物似乎与记忆中的重叠，他呼吸一沉，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摸向后腰，却忽然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按了回去。

下一刻身旁身形纤细却动作矫健的吸血鬼迅速起身冲进人群，闪着寒光的利爪暴长，冷静的声音同时传到每一只吸血鬼的耳中：

“要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