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无量脸色大变,其他人也是一惊,但既然吴定一是昔日参与者之一,且此时与大内总管一同出现,谁泄的密不言而喻。
任慈嘶声道:“吴氏老贼,你朝朝廷俯首卑膝,可还有一分江湖人的傲骨?”
吴定一冷冷一笑,“任帮主在江湖之远,自然不必与朝廷交往,可你任大帮主若当真铁骨铮铮,又何必来京城趟这一趟浑水,意图在兵器谱上夺一席之地呢?”
任慈怒道:“你当人人如你势利,我丐帮乃江湖第一大帮,我忝为一帮之主,还会在乎兵器谱排名这样的事?我来京城,是为……”
吴定一打断他,“这也是我此刻站在这里的目的,你固然清高,我固然势利,我们的共同目的总是不会错的,同是江湖人,同饮江湖水,谁也不愿江湖多有死伤不是?”
任慈心中有一股不详之预感,“你此来的目的是?”
吴定一没有答话,下巴点了点梁公公,梁公公笑眯眯道:“陛下听闻了此间之事,对先帝留下的那道密旨颇感兴趣,要褚统领速速拿了圣旨入宫觐见,至于说此间诸位英雄商议之事,不必仓促决定,陛下另有想法。”
褚无量脸色惨淡,却无可奈何,梁公公再催一次,褚无量不得不应答,“在下立即入宫。”
梁公公满意的转头看向邱泽,“王爷,陛下听闻王爷在此间,迫切想见王爷一面,王爷若是得空,不妨一同入宫?”
邱泽淡淡道:“陛下感念,贫道感激,只是贫道不入红尘久矣,入宫还是算了,贫道会在祖师跟前为陛下虔诚祈福。”
梁公公笑笑,转向李寻欢,“李大人?”
李寻欢神色瞬间不妙,“难道陛下还提到了我?”
梁公公道:“陛下专门交待,让李大人与褚统领一同入宫,陛下自有吩咐。”
李寻欢怔然站了片刻,叹道:“自答应了师叔的那刻起,便料到了是非将至,却不想是非来的这样快,这样……”
他仰头长灌一口酒,饮完了便见梁公公依旧笑眯眯等着他,“李大人准备何时动身?”
李寻欢恹恹道:“既然有旨意,我自然不能违背,处理完此间之事,我自会入宫,梁公公,请吧。”
梁公公与吴定一一同离开,既然有皇家插手,他们这厢怎么商量都毫无意义,邱泽带着邱少京离开,孙太母带着李无双、伊哭连同长平公主和吕凤先离开,付云霄也轻摇折扇而去,慧嗔佛号都不打一声的离开,任慈师徒也即告辞,瞬间人走了七七八八。
褚无量愧疚道:“抱歉了,寻欢,连累了你。”
李寻欢笑笑,“不妨事,师叔不说了么,我与陛下关系好,陛下若对师叔有责备之处,说不得我还可解围一二呢。”
褚无量道:“以陛下之性情,插手此事,不知后果几何?”
李寻欢道:“事已至此,师叔要考虑的,该是如何向陛下解释瞒着陛下那道密旨才是,其他的,顺其自然罢。”
褚无量朝孙老头拱手,“以孙老之见,此时该当如何?”
孙老头笑笑,“李探花所言甚是,老头子没啥可说的。”
李寻欢道:“孙老不赶紧回去瞧一瞧那即将临盆的夫人?”
孙老头道:“孙家的人,自保能力还是有的,若老六媳妇儿与那假扮之人有所接触,或有收获也未可知,香帅是否要同路?”
楚留香抱起了彤三娘,“孙老考虑周到,那便走吧。”
在他身侧,直挺挺站着一个人,赫然便是李红袖,李红袖显然是被点了穴道,浑身不能动,唯有眼珠子一直骨碌碌的转。
楚留香抬手解了她穴道,解释,“方才李兄注意力在他处时,小丫头想溜来着,不得已得罪了。”
李寻欢啼笑皆非的摇头,“小丫头,你的功夫要是有你的见识一半好,便不必被我们扣在这里了。”
李红袖吐舌,“怎不说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小丫头?果真四姐说得对,男人便没有一个好东西。”
孙老头笑道:“傻孩子,你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师父把大家摆了一道,所有人平白受了一顿气挨了一场毒,在场并非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难保有人会把气撒在你身上,或试图通过你去找寻你的师父,李探花先下手为强,是一片好心。”
李红袖思索一下,疑惑道:“当真?”
楚留香看向李寻欢,忍不住的笑,他对人好,却从不做出解释,当真是即别扭且有趣的人。
当然,在之后相当长的时间,楚留香深切感受了李寻欢性格带给他的苦楚之后,再也感慨不出有趣二字。
但此时,他只觉得,李寻欢的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对他的眼缘,便是回京短短一段路途,两人便能谈的欢笑无限。
进了京城,李寻欢与褚无量不得不与楚留香等人分别,李寻欢摸摸李红袖脑袋,“乖乖跟着香帅,待我闲下来便接你入府,在我那里,总是相对安全一些的。”
李红袖嘟嘴,“我已明白了你的好意,会乖乖的,你放心啦。”
李寻欢看向楚留香,“稍晚一些时候,我会请一位太医过去,希望会对三娘有些帮助。”
楚留香想起前天晚上见到的那张当朝陛下瘦削阴谲的脸,欲言又止一会,最终道:“早去早回。”
顿了顿,补了一句,“莫要逞强。”
李寻欢看入他视线,心头狠狠一颤,立即别过身去,“放心。”
李寻欢能感受到身后追随着他的视线,他不由想着,或许从此以后,关心他的人,又多了一个。
褚无量道:“不得不说,香帅对你格外青眼有加,你们当真只认识一日么?”
李寻欢道:“或许是神游天外之旧友,或许是瑶台月下之知音,我与他虽相识短短一日,却着实投缘的很,说不得,是有缘呢。”
褚无量道:“寻欢,你身份特殊,你要谨记,你要入江湖,却不可深入江湖,与江湖中人可以相交却不可深交,百里与我说过一些事,我觉得很有些忧心。”
李寻欢心头一动,侧头道:“百里与师叔说了些什么?”
褚无量没有正面回答,“百里深入宫廷,不是我喜闻乐见之事,但他出身寒微,心思单纯,在宫中反而没有多少危险,可你不同,你是李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传承李家之香火与荣耀,非你莫属,你素来心思缜密,可要再仔细些,莫要辱没了李家门庭,也莫要毁了你自个儿。”
李寻欢苦笑一声,欲言又止,他还能怎么样,“这是师叔拉我趟这趟浑水的目的?”
褚无量道:“不得已拉拢些江湖势力,也是依仗。”
李寻欢道:“在皇权面前,一切都是不堪一击,我有预感,本次入宫,必不好善了。”
褚无量叹息一声,他又如何不知?是福是祸,既然躲不过,趟了便是。
宫门之外,吴定一竟然也在那儿候着,吴定一瞧见两人,一拱手,“等候二位多时,请吧。”
褚无量道:“吴兄,你我相交多年,看在往日情分上,还请告知,陛下到底意欲何为?”
吴定一扫一眼李寻欢,道:“陛下的心思岂是我等可以揣摩?入宫见了岂非便知?”
皇帝不是他们说见便见得到的,直到黄昏,才蒙召见,皇帝在案前端正坐着,看不出喜怒,奚百里在跟前伺候着,看来一眼,也没有传递过来任何信息。
也便见礼。
皇帝道:“褚统领昔日在宫中曾做过朕的拳脚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褚统领回了京城,朕未到城外迎接,当真失礼了。”
褚无量诚惶诚恐,叩请死罪,皇帝的意思当然不是表面的意思,而是前面梁公公指点过的,入京为何不直接入宫面圣的意思,褚无量无话可说,只有叩头。
皇帝冷冷看他请罪半晌,才道:“褚统领有什么罪啊,你手握先皇密旨,旨意如何,你自执行便是,便是旨意要你不尊朕为皇帝,朕也需听着啊。”
褚无量取出那明黄圣旨,双手举过头顶,“先皇圣旨只交待了臣一件事,请陛下过目。”
皇帝道:“圣旨是留给你的,朕怎么能看?你放肆了。”
褚无量道:“圣旨所言,只是命臣对兵器谱出现前后的江湖事有所交代,并无其他,先皇并未交待陛下不可过目,是以臣揣度陛下没有不能看的道理,还请陛下御览。”
皇帝点了点头,侯在一侧的梁公公立即接了圣旨递到案上展开,圣旨上寥寥数行字,简单清楚,皇帝扫过一遍,笑道:“先皇当真不愧仁君之名,一直牵挂着江湖人的生死,以朕来看,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却是社稷之乱源,少一些天下便安定一些,自相残杀,又何须理会?”
褚无量不敢答话,李寻欢侧头咳嗽一会,道:“既然陛下觉得这圣旨没什么意思,不予理会便是。”
皇帝视线立即到他身上,似乎柔和一些,眼神里依旧如以往那样还藏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寻欢儿戏了,这是先皇留下的旨意,若是不予理会,朕岂非不孝?”
李寻欢道:“那便将这圣旨交由褚无量随意处置,江湖人死伤多少,总归无伤大雅。”
皇帝盯紧了他,“你真这样想?”
李寻欢道:“陛下怎么想,微臣便怎么执行,微臣的想法,无关紧要。”
皇帝站起身,绕过御案,缓步行到李寻欢跟前,微微叹口气,“寻欢,你又言不由衷了,百里回来与朕说了许多事,尤其是关于你的事,你这一贯懒散的人却为了不相干的人打那么凶险的架,朕听了真的是心惊肉跳,为你忧心,又恨你莽撞,你这人,怎么这般不珍惜自己呢?”
李寻欢弯下腰,垂下头去,不与皇帝的视线相对,“陛下指责的是。”
皇帝道:“朕固然不在乎那些个江湖人的死活,但他们在京城的地面上肆意妄为,朕不能不管,再者言,寻欢你既然愿意为那些人出力,朕岂有不助你一臂之力的道理?褚无量。”
褚无量立即应声,“臣在。”
皇帝转身折回桌案之前,“二十年前,你们纠结起的那股势力叫什么名字?”
褚无量道:“本是私底下行事,并无名号。”
皇帝道:“这怎么可以?师出便要有名,你们既然无名,朕便此刻赐名,便叫巡城司,褚统领依旧做这巡城司的统领,如何?”
褚无量愕然,“这……臣斗胆请问,这巡城司,具体什么职责?”
皇帝道:“临时成立的部门,自然专为一件事,兵器谱,你们本来要做什么,此时便做什么,只是不可偷偷摸摸背着朕来做,明白了?”
褚无量深吸口气,“臣明白了,臣接旨。”
皇帝道:“朕再为你指派两个副统领如何?”
褚无量道:“但听陛下吩咐。”
皇帝道:“吴定一虽不是朝廷里的人,却是京师地面上名声最好的江湖人,他来做副统领,你有什么意见?”
褚无量能有什么意见,只有身体俯的更低,“陛下考虑的周到,微臣没有意见。”
皇帝道:“另一人,资历浅一些,但他武功十分不错,最难得是有一份为江湖赴汤蹈火的热心,他尊长不在跟前,不妨由朕为他安排,他也早该历练历练了,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