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里距离冰牙岭不远，快马加鞭一天就能抵达界限内。

冰牙岭位于北境冻原的深处，山脉破碎，地势险峻。宛如巨兽张开大嘴即将从地面涌出吞噬一切，而它锋利的獠牙率先露出平面。即使已是初春，但越往北面出发，海拔越高，体感逐渐从初春到达了深冬。山风呼啸，积雪覆盖的山道之下，是早已冻土化的地面，每一步行进都伴随着雪粒在靴底发出的咯吱声。

远处的冰岩在阳光下折射出冷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冰霜特有的干燥寒意，仿佛连呼吸都能冻出冰渣。山中植被稀少，唯有零星的冰棘与雪松，倔强地扎根于峭壁之上。

他们时间紧迫，一行人一刻都不曾停歇的出发。

“就是这种地方，会生长霜晶兰？”领队眯着眼，看着逐渐变窄的山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

宋然点了点头，拢紧了披风：“霜晶兰通常生长在极寒环境下的冰缝岩隙中，需要寒气凝结的湿气滋养，附近必须有流动的地下冰河——这种地质结构通常出现在冰牙岭的西侧断层带。”

他边说边看着手中绘制的地图，那是公会多年探索资料中记录下来的地貌手稿。他指了指上面一片扇形裂谷：“从这里下去，大约半日路程，就能到达。”

队伍继续行进，雪越积越深，部分地方必须以魔法开道才能前进。刚踏入冰牙岭界内不久，他们就遇上了第一波魔兽——一种冰喙犬，成群结队从岩石后相继扑出，咆哮间带着冻气。

王城来的护卫队果然都训练有素，立刻就列队防护。宋然配合队伍迅速施展护盾术，奥森则如同一道沉稳的盾墙，护在他身前，一剑劈退了冲上来的魔兽。战斗很快结束，但所有人都明白，越往冰牙岭深处走，危险只会更多。

天快黑了，但领队的没有说驻扎休息，国王要求他们在10天内带回解药，他们的时间很紧张，艾德里安王子的情况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终于在一处冰缝深处找到了霜晶兰的踪迹。一小片的霜晶兰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岩缝中，外形似兰花，但花瓣晶莹剔透，像是冰晶雕琢的，中心的花蕊如蓝色星芒，散发着淡淡的冷光，在夜晚格外明显。

“只采三株，霜晶兰的根系深入冰层，多了就会破坏整片结构。”宋然蹲下小心翼翼地施法冻结周围缝隙，确保采摘时不会引起冰层崩裂。他动作干净利落，眸中专注而冷静，奥森不由的盯着他看了一眼。

采集完毕，整个队伍都不由得放松了心情，觉得任务进展的比想象中的顺利，正准备返回时，队伍却忽然被身后突然现身的魔兽包围。是两只高大的雪地裂颅熊，厚重的毛皮在风中翻卷，尖锐的獠牙兜不住腥臭的涎水，怒吼间震得雪层飞扬。

“后撤！”领队大吼。

混战中，宋然和奥森逐渐分开，宋然皱眉看着眼前这个丑陋的魔兽，口中默念防盾的咒语，却被大力袭击，直接被挥开撞到岩壁。

另一边的奥森看到这个场景直接狂奔过来。

宋然挣扎起身躲过一击，但紧接着一个不慎脚下一滑，险些被利爪扫中。奥森眼疾手快挡在他面前，硬生生接下一击，鲜血在雪地上洇开。宋然瞳孔猛缩，迅速施展治疗术稳住奥森。

就在众人混战之时，沉睡的山峰被惊醒。

大地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远处雪壁崩裂，白雪如潮水般倾泻而下。

“雪崩！”有人惊叫。

危机感让那两个魔兽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他们无暇再战，只能狂奔着冲出冰谷。狂风卷着雪浪扑面而来，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

白茫茫的雪浪自山巅倾泻而下，呼啸如雷霆，仿佛要将整个冰牙岭吞没。空气中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天地间只剩下风暴般的雪声。

“奥森！”宋然拽紧奥森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扶地往撤退方向奔去。可惜雪势太快，同行的队伍早已被风雪隔断，四周除了雪就是迷雾，根本看不清方向。

奥森肩膀上的伤还在持续不断地淌血，他却强撑着没有倒下，但脚步开始迟缓。

“不用管我，你赶紧跑，我很快就追上去——”奥森镇定的说着。

宋然皱眉，难道对方以为自己看不出来这个粗糙的谎言吗。

“少废话。”

宋然一咬牙，想起纳戒里面萨里安给的瞬移卷轴，立即就拿了出来。

他没有时间犹豫，撕开，蓝色的光芒一闪。把奥森一把搂紧，法阵在他脚下激活的瞬间，风雪几乎已经扑到眼前。

——“咚！”

两人坠入黑暗中，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耳鸣与眩晕。

好在卷轴将他们送到了一个天然洞穴中，冰雪封闭的外部与内部之间有层厚厚的岩壁刚好形成拐角暂时隔绝了风暴。洞穴不大，但有干燥平整的石面和能暂时避雪的空间。

“你……怎么样？”宋然喘着气，眩晕感一过立刻就低头去检查奥森的伤口。刚才强撑着还像山一样稳重的人，这会儿脸色已经发白，整个人靠着洞壁滑坐了下去，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没事。”奥森低声回答，却没有力气多说一句。

宋然沉默了几秒，洞穴内光线昏暗，看不太出他的神情，只是迅速从背包中取出治疗剂与绷带，处理他肩膀的伤口，动作迅速、专业，呼吸却隐隐发紧。

奥森感觉空气有些安静，想要调节一下气氛。

“没想到萨里安还挺用的。”

只是可惜，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氛围并没有随着他调侃的语气而变的流动起来。

宋然听着他无力的声音更加沉默了。

奥森却看着他，嘴角扯出一点笑意：“你抱我那一下，还挺果断的。”

“闭嘴。”宋然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轻了许多。

外头雪崩仍在继续，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吞入沉寂的白中，而这冰封的洞穴，却因为那一卷命悬一线的瞬移术，留住了两人的呼吸与体温。

冰牙岭的夜晚静得诡异，万物都无法抵抗自然的力量，那些强大的魔兽，在这样雪崩后的夜晚，也在暂避锋芒。

雪崩后的山谷只剩风吹过的低鸣。寒气一寸寸往骨头缝里钻，宋然蹲在火堆边，低头仔细地检查伤口，奥森为他挡的那一爪太实诚了，伤口深可见骨。

兽人的血温热而厚重，在指尖流动时却像是某种让人难以忽视的重量。

“下次别替我挡了。”宋然头也不抬地开口，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奥森靠在石壁边，伤口疼得他额角渗着汗，却依旧低笑了一声。

“你总是这样。”他说。

宋然皱了皱眉，“这样是怎样？”

“装作理智、冷静，不愿多说，也不想多靠近任何人。”奥森抬眼看着他，深色的眼瞳在火光下映着一点赤金色的光，“但你也会在我危在旦夕的时候救我，在自己受伤的情况下，记得我的伤，会在听见雪崩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带我走。”

宋然手指一顿，低头系绷带的动作慢了几秒。

“我只是……”

“只是你不想承认罢了。”奥森说得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子割过心口，“我知道你害怕亲近，因为你觉得没什么能长久……但宋然，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握住宋然还未收回的手。

“宋然，我喜欢你。”

“就算你现在不回应我，我也会等你……哪怕你永远都不说喜欢我，我也愿意陪着你。”

火光静静跳跃，洞穴一时沉寂。

宋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低头看着掌心里那只粗糙却温暖的手。他没有挣开，但也没有握紧。那一刻，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悄悄推开了一条缝隙，寒风与暖意一齐涌入。

一直、永远。

这世上真的会有什么会是永远吗，人心不过是利益驱使的假面，但他有点忍不住的觉得，奥森说的是真的。

过了许久，到底是受伤有些失血过多，奥森终于抵抗不了疲惫闭上眼靠回石壁。宋然默默站起身，走向洞穴更深处。

他需要一个人理一理混乱的情绪。

这个洞穴不像是某种动物的巢穴，地面比较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动物残骸，并且也没有很深，走了一小段路就到底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魔法波动。和他使用瞬移魔法轴和乘坐传送点时感受到的波动一样——这里有空间魔法。

从石壁后的某处传来。他走过去，拨开一些干枯的杂草，露出隐藏在岩面下的符文残痕。

是一个已经残破但尚能启动的传送法阵，正在沉睡中等待激活。

宋然靠近时，法阵仿佛被唤醒一般，微光浮现。他犹豫了一瞬，在想要不要和奥森说，但想到对方受伤的身体和疲惫的面容，还是没有回去，缓慢的抬手贴上了符文核心。

——光芒瞬间吞没了他。

等他再度睁眼时，已身处一个破败却庄严的大厅。看建筑风格有点像是上个世纪的，高高的穹顶残留着浮雕，四周是碎裂的玻璃与落满灰尘的陈列柜。

中央有一张石台，石台上放着一本厚重的手稿。

他走过去，翻开第一页，那熟悉又陌生的签名跃入眼帘：

【拉斐尔·泽德里安 —— 关于时空裂缝与精神跃迁的初步探索。】

宋然的呼吸停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