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凉的屋檐沉沉压下来,转眼就将他瘦削的身形吞噬了。
……
步府离着城西不远,步唯脚步轻快,不多时就将身后跟着的仆从甩丢了。
他跑出了汗,兴致勃勃地冲到说书人的摊前,对方已经将故事说至尾声了。
“且看那康大侠双刀如龙,霎时将十余山贼逼退,再一招秋风扫落叶……”
好在步唯耳朵好使,隔着些距离也听得一清二楚。
说书人正讲到康大侠平乱山匪一章,手中一把折扇武得虎虎生风,腔调抑扬顿挫好不精彩。
有个身穿蓝衣的公子哥偏头去问另一个头戴金色发冠的:“我听着那康大侠使的武器有些熟悉,莫不是武安侯家里藏着的那两把宝刀?”
那金色发冠的公子笑答:“何止那两把刀,这所谓的康大侠简直就是武安侯本人。”
“平定外患,逼退山匪,一身好武艺独步天下,可不是武安侯吗!”
步唯一字不差地听完了,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忽然听到旁边一个身形肥硕的少年泼冷水:“逼退山匪?他步平康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山匪!”
步唯与那两个公子面色齐齐一变,却见那肥硕的少年冷哼着站起来,浑身上下丁零当啷全是些名贵玩意,活似个喘气儿的博古架。
“说的什么书,尽是些胡编乱造颠倒是非的玩意!”
他“唰”地一开折扇,满是倨傲地瞪了眼不远处的说书人:“再说这些混账东西,当心我砸了你的摊子!”
说书人猝不及防被他打断,再一细看,只见三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从那胖少年身后走出,登时吓得卡住了声音。周遭一众人瞧着这场面,也都三三两两缩着脖子逃开了,生怕被波及到。
“是吏部尚书的长子……”
“那个花钱和不要命了一样的周少爷?他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步唯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人,心说今天真是晦气,回头得用艾草洗掉一层皮才是。
吏部尚书周祥长子周缜,步唯打小和他不对付。武安侯曾当众羞辱周祥为绣花枕头,战马打个响鼻他就能吓晕过去,这一句话可就牵连着两家人都不交好,尤其到了步唯这代,一个眼神对不上了都能打起来。
大丈夫忍天忍地,忍不得脑子有病的鸡犬鼠辈。步唯眼疾手快,当即将手边的茶杯掷了出去!
周缜正扬眉吐气地说着些胡话,未曾想那装满茶水的被子突然砸到了自己后脑勺上,当即惨叫一声,捂着脑袋瞪向身后——
步唯看着他身后两个壮汉黑着脸朝自己走来,心里头咚咚咚和擂战鼓似的,扬起脑袋居高临下地嘲讽道:“我还想哪来的硕鼠会说人话,原来是周家养的家鼠啊。”
周缜自然也认出了他,顶着满脑袋淅淅沥沥的茶汤气得不打一出来,立即呵道:“抓住他!给我抓住这混蛋!”
两个大汉当即冲上前来,而步唯轻盈盈一跃踏上桌面,抬脚便踹在了其中一个的脸上!
那壮汉痛呼一声向后跌去,掀翻了桌椅吓走了旁人,一时间劈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步唯哼笑道:“中看不中用,和你家主子一个德行。”
周缜火冒三丈,指着步唯便骂道:“混蛋步唯!你滚下来!敢砸你爷爷我……”
步唯回身躲过来捉拿自己的手,这种时候还笑着高声道:“我砸的是舌长三尺的长舌妖怪!周大少爷承认了?”
周缜大怒,道:“呸!山匪的儿子果然没好东西!”
这一句可惹着步唯了。
京城中谁不知道,要想惹武安侯生气最快捷的法子就是骂他一句“山匪”,这两个字就是禁区,碰一下都了不得。
步唯额上青筋一跳,心道今日是非要打上一场不可了。
只见他阴沉下脸色,身形伏低一瞬便冲向了周缜,速度之快竟是让两个围追堵截的壮汉反应不及!
周缜本就是个纸老虎,登时慌了神色,扭头就往人群里跑:“来人!来人!”
人群立马就乱了起来,你推我攘地沸沸扬扬,谁都怕被这敦实的肉球撞在身上。
而周缜话音未落,腰上顿觉一阵剧痛——只见步唯轻而易举地追上他肥胖的身形,一脚就踩在了他厚肉层层叠叠的腰上。
周缜怪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的珠玉翡翠也落了满地。步唯哪肯罢休,攥紧拳头就朝着他白肉横生的脸上锤下去,只两拳就让周缜哭爹喊娘。
周遭百姓乱成一团,不少人喊着去报官,还有些认出了两人,生怕受到牵连埋头就走。步唯顾不得那么多,他最听不得别人叫他爹山匪,眼下非要把周缜揍成个猪头才解气。
他再度扬起拳,耳边却传来马蹄清脆的落地声。
与此同时,围观之人的惊呼同时传进了他耳朵里——
“宁王!是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