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其实很想去把她从酒店接回来,他喜欢她坐在他的车上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的样子,更希望看见她回到家里高兴的神情。
上次他就发现了,她喜欢光脚在地板上踩来踩去,客厅的卫生做得十分仔细,可见她是一个舒适和清洁都必须兼具的挑剔鬼,酒店再怎么高级,哪有自己家整洁舒适。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帮她恢复供水供电。
可是,她好像不想和他走得太近。也对,他曾经拒绝她的雇佣,现在忽然对她的事情这么热心,她会怀疑他别有居心的。
收钱,签字,金向达利道谢。
达利拿过单子,打量了一眼那处龙飞凤舞的英文花体字,依稀辨认出那好像是一串拼音,qi什么的……那是金的姓氏?他的本名不叫金吗?
达利在想,要不要再打听一下这个小子的底细,可是,对他太重视,是不是又过于抬举他了?
正在纠结,金忽然出声:“达利先生。”他递给达利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如果她有需要,还可以找我。”
就让她认为他是想赚她的钱好了。金怅惘地想。
达利点头,结果那张纸条,目送金离去,然后果断把那张纸条撕碎、揉成一团,抬手一个投篮动作,精准丢进垃圾桶。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路不明的臭小子不值得他费心!
金拉走了空置一天、一个人也没有载的人力车。
已近黄昏,路上时不时有居民与他打招呼,还有同行询问他今天载了多少客人,赚了几个钱。
“淡季的生意难做,我都想要不要过两天跟爸爸出海打鱼得了!”有年轻的车夫与他抱怨。
金总是听着,附和着,从不发表意见,他一直都是以这种沉默的姿态融入当地的。回到河下街的公寓,将人力车存放到一楼的杂物间——这是他租住这里的最主要原因,有一个够大的杂物间,允许他停放自己的车。
然后步入狭窄的楼梯间,灯光昏暗,三楼的长廊尽头,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就是他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公寓。
卧室、餐厅、厨房、卫生间,一居室一应俱全。金把今天的现金叠好放进斗柜抽屉,将脖子上的毛巾摘下,快速冲了个澡,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和火腿,放进烤箱,然后爱惜地将毛巾用肥皂搓干净,细细用吹风机吹干。他可以用烘干机,也可以晾晒,但他喜欢抚摸这条毛巾,一点点吹干它的感觉。
这间小公寓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沙发、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看得出主人从不请人做客,连餐具和茶杯都只有一人份。
除了必要的家具和电器,只有一个小书柜是金额外添置的,除此之外屋子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品,干净得像随时可以走人。他甚至连智能手机都不用,别人要联系他,就打给他的电话手表。
他的晚餐也只有几片烤好的吐司,外加几片火腿和一个水煮蛋,一杯茶,日子过得简直像苦行僧。
一面吹着毛巾,金一面陷入沉思,他习惯了在这个时候发呆,想一些无边无际的事情。不过今天他的思考是有目的性的——他在考虑搬家。
搬到离鹿更近的地方去。
那间明亮、温暖、干净的客厅,他只偶尔踏足,都觉得自己玷污了那里,他并不奢望能停留在她的客厅,只是单纯希望在离她更近的地方默默看着她。
这样就不会在她下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当一个毫不知情的傻子了。
能搬去哪里呢?
毛巾渐渐干燥,金将它折了三折,整整齐齐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在床边,然后顺手把靠近床头一侧的床板底下嵌着的东西取出来。
一个黑色的皮革包,拉开拉链,露出M17哑光黑的金属外壳,包内侧的袋子里按照顺序整齐排列着零配件和子弹。
金取下书柜最上层摆着的一卷报纸,抽出一张,摊在地板上,又从挂在床角的一块不起眼的白布上撕开细细一条,蘸取床角一个密封罐里的油状液体,然后靠坐在床边,只着一条短裤,赤着精壮的上半身,几条醒目的长疤痕划过他的前胸后背。
金把M17按照模块仔细拆分,每一个部件都均匀涂抹qiang油,使它始终保持润滑和光泽。
他不能与人合租。
金做这些细碎的琐事时,完全凭身体记忆,他的脑子依然在考虑搬家的事情。
主岛以独栋楼房为主,没有这种大型公寓楼,他不想与人合租在同一栋房子里,还希望租住的地点离她近一些。
可是他出来真的没有带什么积蓄。拉车攒的钱够租整栋的,但会入不敷出,租上一年他就得喝西北风了。
那么,他还能租什么样的房子呢?
金仔细过了一遍脑海中的主岛地图,有些发愁地将保养后又重新组装好的M17手qiang放在报纸上,转身,弯腰低头,推开床底下两块松动的地板——这是他租房时意外发现的“小储藏室”,经过改装后很好用。他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箱子,打开,漆黑发亮的qiang身、流畅的造型和qiang体上别致的花纹,充满工业时代才有的美感与精致。
他开始今天的第二轮保养。
“唉……”带着一堆不能见人的宝贝兄弟,应该去哪里落住才保险又性价比高?还不满二十就体会到生活艰难的少年,抱着自己的狙击,长长叹息一声。
他太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