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手机里躺着李学常“假给你请了,早自习不用去,我回楼上了”的短信,餐桌上摆着已经凉了的早餐外卖。
也不知道李学常是几点起来准备的,昨晚又睡了几个小时。
王逸翻着塑料袋叹了口气。
李学常这的厨房是挺冷清的,他自己平时应该是不怎么用,但基础的锅碗瓢盆有,冰箱有,微波炉也有。
王逸把早饭用微波炉热上,去卫生间洗漱后回来换衣服,再给李学常发短信问用不用上去接,一套流程下来时间正好,可以边背知识点边吃饭。
饭吃完了,李学常的消息也到了,让他吃完饭收拾好直接上去。
王逸自然从命,飞快地擦了桌子洗了碗,拎着书包冲出去,三步并两步冲上台阶,深吸口气按住情绪,然后礼貌地敲门。
门里传来赵英华有些尖锐的声音:“谁呀?!”
王逸被吓了一跳,壮起胆子回复:“我,王逸!阿姨,我来接李学常一块上学!”
屋里好半天没有声音,王逸等了又等,忍不住失礼地把耳朵贴到门板上。
一开始没听到什么,但也就几息的功夫,赵英华的声音又响起来。她应该是离门很远了,王逸很专注地听也只能听出她情绪激动。王逸有点担心,又往门上贴了贴,耳朵都压疼了,恨不得直接钻进去。
王逸试探着又敲了两下门:“阿姨?赵姨?”
屋里“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摔了。王逸条件反射地站直,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再次往门上贴。
刚贴上,门就开了,王逸慌乱地后退两步,还扯了下衣服避免自己看起来不正经。
但出来的人是李学常。
这样的情况李学常竟然还是化好了妆,王逸只能从他的眼睛看出他的憔悴。
“走吗?”王逸问。
“走。”李学常单手扯着书包点了点头,迈出门槛,转身。他应该是想关门,手抓着把手紧了紧,用力到青筋暴起。
王逸小心地喊了一声:“宝?”
李学常吐了口气,无奈般看了王逸一眼。
“非这么喊我?”
王逸道:“那你说我怎么喊你?”
李学常说:“喊我名不就行了?”
他清清嗓子,调整了声音状态,人也平和起来。
李学常用女声往屋里喊:“妈妈,我走啦!”
“你等一下!”赵英华女士的声音响起来。跟王逸刚才听到的声音不同,赵英华的声音也变得平和,是王逸之前听过的那样。
王逸心惊胆战地看着门口,手往前抓住李学常的衣服,随时准备着保护李学常。
赵英华慢慢走到了门口,头发散乱,脸上有泪痕,但神情很平静。她捋了下头发,好像也有点困惑自己怎么这个造型,然后她说:“晚上早点回家,不能在外头过夜啊。”
像是跟李学常说话,但眼睛却瞧着王逸。王逸尴尬地笑了下,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万幸有李学常,李学常含羞带嗔地说:“哎呀,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在外面过夜啦?”
赵英华笑了笑。
“行,快去上学吧。”
李学常应了一声,领着王逸往楼下走了。到二楼的时候,李学常压了一下他家的门把手,确认门锁了,才继续带着王逸往下。
王逸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做,但怕引起赵英华的注意,只敢低着脑袋跟在李学常后头。
终于出了小区,王逸才一把抓住李学常的手腕。
离家远了,李学常脸上也露出疲态,他垂下眼皮看了看王逸抓着自己的手,然后抬眼看王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王逸心疼地用拇指反复摩擦李学常的手腕,最后停在他动脉的位置,感受他的脉搏。
李学常随着王逸的动作,又垂下眼皮去看,问他:“肉麻呢?”
王逸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就是他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想做的动作也变成了现在这样,然后他就只能叹气了。
叹气是一种疲惫的表现,王逸自己不累,他就是替李学常觉得累。
李学常把挣出去,拐住王逸的脖子把他压低,然后使劲搓了搓他的脑袋。
王逸“哎哎”地叫。
“你有点过分吧你!”
李学常把王逸头发揉蓬了才停手。俩人到了公交车站,李学常从书包里翻出一盒烟,自己拿了一根,又给王逸递。
“来一根?”
烟还是女士烟,不过换成了薄荷爆珠,抽一口凉气直冲大脑。
王逸不习惯,第一口被呛了,惊天动地好一通咳,把李学常吓一跳。
李学常想给王逸拍两下背,但王逸规矩地背了书包,他只能拍王逸书包。
“没事吧?”
王逸晃晃脑袋。
“没,咳,没!哎呀。”
王逸吸了吸鼻子。
“这么够劲呢这个?”
“劲爽薄荷。”李学常给王逸看了眼烟盒,“这个牌子做细烟不错,不像它同行那样打女士烟的名号,专琢磨果香花香巧克力,有好几款够劲的。”
王逸夸了句:“整挺好。但还是比粗烟柔吧?”
“嗯,都有规定的。”
王逸做好准备,又抽了一口,这次没呛着,纯提神醒脑,看天都更蓝了。
虽然得了好,但王逸还是忍不住吐槽:“这跟抽风油精似的。”
“你抽过?”李学常问。
王逸也问:“我像傻逼吗?”
他问话的时候,转脸看着李学常,两眼瞪得像铜铃,看架势好像随时准备暴起一样。
李学常也不知道被戳中哪根筋了,就觉得这样很好笑,把脸转开笑了会,再转头看见王逸还目光灼灼,又开始笑。
“唉,有点像了。”
王逸骂他:“去你的吧。”
李学常三两口抽完自己的烟,把王逸手上的也拿过去了。
“别浪费我烟。”
他一点不在意地咬上烟嘴,嘴唇包裹住王逸含过的滤嘴,眼睛眯起来一点。
“打车吧。这么冷,且等呢。”
李学常刚抢烟的时候碰着了,王逸的手都拔凉了。
王逸自然没有意见,掏手机打了车,然后戴了一边蓝牙耳机方便等会接电话,两手立刻揣进了口袋。
李学常挨过去,把手也揣进王逸的口袋。
“这么怕冷的是什么呢?”李学常琢磨着。
“不知道啊。”
王逸睨了李学常一眼,觉得李学常已经完全缓过来了。
王逸并不是一个能藏住事的人,他想问的问题,只有立刻问,等会问,暂时不方便回头记着问这三种情况,反正都是要问的。
眼下王逸准备问了。
“你妈到底怎么回事?”
李学常回想了一下。
“都给你说过了,没什么遗漏了。”
“她昨那一part你就没跟我说过。”
李学常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地上踩灭,又踢进旁边雪堆里。
“也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李学常说,“直接说也有点怪吧?你来我家第一天,或者咱俩恋爱谈得正浓情蜜意呢,我突然跟你说我妈不能受刺激,一受刺激就把我囚禁起来,像话吗?”
王逸严肃道:“为什么不像话?”
李学常看着他:“哪像话?”
王逸道:“告诉我!这样才像话啊。你看我昨天要是知道情况,我就过来了,不用着急大半天,对吧?你还可以提前给我睨二楼钥匙,我都不用爬树!”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李学常看着王逸,愣了一会,又摸了根烟。
这次王逸不让他抽了:“挺凉的,脑仁给你冻坏了。”
李学常打火机拿一半,无措地又塞回去了。
王逸还追着他问:“你是不是心虚了?”
李学常支吾。
王逸看了眼打车软件,车还得几分钟,他决定就抓着这会把话跟李学常都倒出来。
“你先别心虚,我昨晚自己反思过了。”王逸说,“你不告诉我,不外乎俩原因,一个觉得没必要,一个觉得我帮不上忙。我本来觉得你是觉得我帮不上忙,后来又一想,这俩选项其实是一个,你觉得我帮不上忙,所以认为没必要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李学常确实是这个考量。
他家里的事除了家里人没几个人知道,不让人知道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王逸说这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学常家这本特别难念,李学常念了好几年,完全认为自己念就算了,没必要让别人念。
朋友没责任为他的家庭情况担忧,对象没义务帮他分担家庭的苦恼。
谈恋爱其实是一种很薄弱的关系,人们在恋爱中主要想得到的其实是一个人无法体会的愉悦感,有的人不需要,就单身,有的人需要,就谈,这一部分人是不会以恋爱为前提踏入婚姻的,他们享受的就是纯粹的谈恋爱的快乐。
那李学常呢?
他如今的选择显然是结不了婚。
那就快乐吧,他跟王逸谈恋爱挺快乐的,他想王逸也快乐。
谈恋爱而已,快乐就好了。
怎么王逸的小脑袋瓜就想那么多呢?
李学常望着王逸。
北风瑟瑟,王逸抖抖,鼻尖耳朵都红,可怜巴巴的。
也许当初不该因为一时触动,就把家里的事告诉王逸。
但倾诉的欲望就在那时那地对那个人膨胀,如今说出去的哪有往回收的?
李学常打开了自己的心门,王逸顺着门缝就往里搬,来当钉子户了。
李学常轻声说:“唉,你这……”
然后没话了。
王逸“嗯?”了声,催促:“话说完啊。”
出租车到位,但打车的俩人没看它,司机只好按了声喇叭示意。
李学常就趁着这个机会说。
“王逸,才谈一个月恋爱吧,你好像是要跟我过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