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月30日。
亲爱的安德莉亚,今天你已经满六个月了。我问过医生了,我们的安德莉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我太高兴了!比起男孩,我更喜欢女孩,你一定会像你姨母那样美丽聪慧。
11月15日。
我亲爱的女儿,我的心里很不平静,也许是孕期比较敏感。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伦敦的情况了,不知道你的外祖父怎么样了,不知道你的姨母怎么样了,还有她,怎么样。
她……
我当了母亲之后才明白,母亲总是会把最珍贵的东西留给孩子,母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成长,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我,很想见见她……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在孕育我的时候。
12月,圣诞节。
安德莉亚,我的宝贝,我的甜心,这是你陪爸爸妈妈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现在是早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给你的外祖父和姨母写信,我要邀请他们过来……
12月28日。
安德莉亚,我不明白,为什么两封信都被退回了呢?你爸爸问了国际猫头鹰旅社很多遍,他们都说自己的猫头鹰没问题。噢,噢,又是这些陈词滥调。不是他们的问题,难不成是你外祖父和姨母的问题吗?
12月31日。
亲爱的安德莉亚,国际猫头鹰旅社那边没有问题,那很可能是你的外祖父和姨母退回了信件。这真是个噩耗。
我今天突然想到一件事——这都怪我,我最近有些健忘了。我意识到,你的姨母可能早就结婚了。哦天哪,梅林,那也不怪她把我的信件退回了,她肯定以为我不关心她。说不定你的外祖父也是这样想的,一个忘记姐姐婚礼的妹妹。
我已经让你父亲去购买多期的预言家日报了,那上面肯定有蛛丝马迹。如果你姨母真的结婚,我一定多写几封信给她赔礼道歉,他们总会消气并收下信件的。
……
12月31号是最后一封信的时间。安德莉亚在抽屉的最里面看见了一张破旧的、泛黄的纸,像是被人从报纸上撕下来的,日期是1959年2月15日。
上面写着——
布莱克家族讣告
雷古勒斯·布莱克,西里斯·布莱克和赫斯珀·甘普的第三子,于1月病逝。
安德莉亚·布莱克(婚后改姓为安德莉亚·怀特),雷古勒斯·布莱克长女,于2月14日情人节当天,其婚礼的第二天,病逝于马尔福庄园。
谨此讣告。
莱斯特兰奇家族讣告
莱奥妮·莱斯特兰奇,于1月病逝于迪克斯特庄园。
谨此讣告。
1959年,12月31日。
“这绝不可能!”
怀孕满七个月的阿黛尔猛地站起来,撕下了预言家日报的其中一页。她攥着这一页,质问着奥德里:“这是假的,奥德里,你快告诉我,这是假的!”
奥德里不知道怎么去说,他沉默地伸出手将妻子拥入怀中。她怀着孕,做出这么大的动作,看着让人心惊肉跳。
当阿黛尔被奥德里拥入怀中后,她渐渐冷静下来,她摇着头不愿意接受:“……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
阿黛尔处于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刻,她的思维跳跃得很快,她抬起头,问奥德里:“为什么是怀特?”
“什么?”
阿黛尔没有回答奥德里的疑惑,她固执地重复着:“为什么是怀特?为什么是怀特?为什么她要叫怀特?”
怀特……
奥德里的心也不平静了,他隐隐猜到妻子想的一种可能。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就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是水滴落地。
阿黛尔的羊水破了。
1960年1月1日。
整整一夜的挣扎,阿黛尔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的女儿是早产儿,比一般的婴儿瘦弱一些,看着让人心疼。
阿黛尔几乎舍弃了半条命才把她生下来,她精力不济,昏睡了好几天。直到一周后,她才看到自己刚出生的女儿。
彼时阿黛尔的女儿已经褪去新生儿的通红皮肤,不再像个小老头了。她的皮肤白净软嫩,小脸很是精致。
她在奥德里的怀里睡得正香:闭着眼睛,发出小声的呼呼声。她攥着两个肉肉的小拳头,似乎在梦里和人打架。
阿黛尔怎么也看不够,她仔细端详着女儿,发现女儿的眉眼和嘴角长得像……她的姐姐,安德莉亚。
想到安德莉亚,阿黛尔悲从中来。又想到瘦弱的女儿,她更加自责了,于是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抱着女儿的奥德里连忙安抚产后的妻子,说:“阿黛尔,别伤心了,快看看我们的小安德莉亚,你盼了她很久呢。”
“安德莉亚”这个名字仿佛是一根针,猝不及防戳中阿黛尔为人母的柔软内心。她除了是一位母亲和妻子,也是一位女儿和妹妹。
她对不起她的姐姐,对不起她的父亲。
“奥德里,她怎么能叫安德莉亚呢?”阿黛尔说,“她不能叫安德莉亚,叫她艾米丽,艾米丽·海蒂·怀特。”
“姐姐改姓为怀特,会不会是在提示我们,那位大人没有放弃追捕怀特家族。我怀疑,是他杀了姐姐,杀了父亲。”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们的幸福是有罪的,是建立在姐姐和父亲死亡的基础上的。我的女儿不能叫姐姐的名字……她如何能叫这个名字?”
“奥德里,在英国,我没有家了,我所有的亲人都死去了。我不会再关注英国的一切了,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了……”
“你在做什么,艾米丽?”在楼梯处,阿黛尔看见了角落里拆着信件的安德莉亚,她快步来到安德莉亚的身边,语气有点急切地问她。
安德莉亚一抬头,就看到几分冷厉的阿黛尔。这与她朝夕相处的温柔母亲形象有所差异,换作平时,她早就瑟缩着不敢说话了。
可此时的安德莉亚并不惶恐无措。这样不苟言笑的阿黛尔,竟然有点像她熟悉的那个阿黛尔了。
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足迹,她已经不年轻了,她的眼角处有着细细的皱纹,身材因为这些年的多愁多虑而更加瘦削。
安德莉亚拥抱住了阿黛尔,她拥抱的不只是自己的母亲,也是那个曾经的妹妹。
她是父母的独女,从来没有体会过兄弟姐妹的热闹。有时候,她很羡慕德库拉尔家。终于,她也体会到有妹妹是什么感觉了。
这竟然是她年轻的妈妈给予她的。
虽说这一切都是不可抗的时间造成的,可她仍为给阿黛尔,给妈妈带来痛苦而难过。她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是她让妈妈多年郁郁寡欢。
所幸一切都过去了,她回来了,时间的轮回结束了。在正确的时空里,她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她的妈妈。
安德莉亚哽咽着说:“妈妈,我是艾米丽,也是安德莉亚——你在1960年生下的安德莉亚,你在1957年遇到的安德莉亚。我没有死去,我回来了。”
你在1957年遇到的安德莉亚。
因为这句话,阿黛尔愣住了。她挣脱安德莉亚的怀抱,捧着她的脸,这一刻竟有了故人的模样。并不是常年所见的貌似,而是神似。
安德莉亚拂去眼泪,将桌上的信递给了阿黛尔。阿黛尔打开了信,看完后,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真相。一个荒谬的真相。
父亲和所谓姐姐的死亡,莱奥妮,也就是母亲的死亡,都是另有原因的……
莱奥妮爱着她的两个女儿,雷古勒斯爱着妻子和女儿们。他们的爱情坎坷曲折,却从来没有放开过彼此的手。
1959年的安德莉亚没有死,她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是她的女儿,她回到了过去,遇见了她的母亲。
阿黛尔泪流满面,她紧紧地抱住安德莉亚,一边拍打着她的背,一边泣不成声:“1959,1978,我差一点要失去你两次了,你这个坏丫头……”
——她是故人,可现在她更是我的女儿。
安德莉亚抱着阿黛尔,泪眼朦胧地说:“可我还是回来了,妈妈。能见到年轻时候的你,我真的很高兴。”
“这是时间的魔法,是时间的礼物。”
奥德里下班了,他回到家,走进客厅就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抱头痛哭。他摇了摇头,很是奇怪这对母女的反常。
他朝她们走了过去,如同往常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