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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一百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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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安安出了门,房间里只留下谢子璎和贺郎,谢子璎的心又不争气地跳起来,眼和手都没地方放,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心,慌成个六神无主。

贺郎柔声道:“姐姐没说错,小谢,我给你道个歉啦,我这几天是实在太闷了,想不到当女人这么无聊,天天有人盯着,走到哪里,眼睛就跟到哪里,那些妇人们还在我背后说各种坏话,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她们都不满意,还以为我听不到,肆无忌惮的编排我和你的事,听得我有时候真想打人。”

谢子璎忙摆手道:“你可别往心里去,咱们也就是几日的戏,过了这个村儿,以后就再也听不到啦,你别为了这些破嘴皮子扰乱了自己的好心情。”

贺郎微微一笑,朝着他道:“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些怕我?是为了这身女形的缘故吗?《心经》中说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又道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淫心不除,尘不可出,小谢你现在是用心参道的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呢。”

谢子璎苦着脸,用一只手指头抠着另一只手掌心,道:“道理我其实都懂,但就是一看你的脸便发昏,可怎么办?”

“那你多看看,看习惯了可能就没事了。凡有相,皆是虚妄。”贺郎觉得他这样老实又可爱,狐狸精最喜欢作弄人,刻在骨子里的玩世之心,一时把道歉的事也抛在脸后,又朝着谢子璎凑过去,涎着脸,“你就当贪吃糖,真吃多了,齁倒了胃口,什么想法就都没了。”

凭良心说,谢子璎不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当初在汴京学当帮闲,最重要的就是脸皮厚心肠硬懂得察颜观色,舍得下唾沫星子去捞钱骗吃喝。他入行短短几年,也悟了个十之六七,要不是被康安安扳倒了王公子,逼他转而投入小王爷门下,说不定也能一步一步高攀升上去。

毕竟干帮闲的营生自有一套磨人的规则和流程,如滴水穿石,百寒成冰,时间一久总会被训练得收放自如,没皮没脸百无禁忌。可惜,他遇上了小王爷,不同于汴京其他贵胄的风格,小王爷不与权贵人家来往,也不稀罕巴结官家皇权,偏交了一群狐朋鬼友,成天比开封府大人还忙,专管些人鬼殊途的麻烦案子。

被阻断了正常仕途通道的谢子璎返璞归真,跟着小王爷一起与妖狐蛇精鬼差打交道,要命的是,他发现这些精怪们玩的完全就是另外一套邪路子,不要面子不在乎道理,完全随心所欲,虽然没有人类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但随心所欲花样百出,譬如现在的贺郎,明明是只男狐,偏偏要变成个女人勾引他,最可怕的是,自己已经方寸大乱了。

“别,别这样,我不爱吃糖。”他艰难地道,拼命转过头去,不看贺郎丽若娇花的脸,额头的蒙了一层汗。

贺郎笑道:“真不爱吃糖就不会纠结了,就是想吃而不敢吃才难受呢。”

两个人在房间里拉拉扯扯,一个是假追,一个是真躲,闹了一会儿,贺郎见他脸上像是要喷出血来,才停止了动作,取笑道:“我好心给你机会修练道行,你居然还不肯,真是不识好歹。”

谢子璎脸上滚烫,恨得牙痒痒,正想搜肠刮肚地回他几句,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大叫:“快来人呀,瞧瞧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两个人同时一呆,相互对视一眼,心想难道真有人来捉奸了吗?此时外头又叫了嗓子,听仔细了,像是还隔着段距离,忙先整理了衣服,谢子璎开门寻出去察看,贺郎则不方便露面,调头溜了。

康安安方才一出门,就看到张二宝鬼鬼祟祟地在远处张望,见她出来,蓦地甩头躲到墙后面去了。康安安冷笑一声,索性迎了上去,直接把他堵在角落里。

“哟,公子,你这算是什么意思?”一见无处可避,张二宝脸上迅速堆起笑。

“我瞧着你像在找人,所以过来问问。”康安安一张脸冷若冰霜,实在是看不起这种小人,“你总不会说是因为不认识路,所以绕到这里来了吧?”

张二宝瞧出她的不屑,有些下不了台,又想着现在眼前横竖只有两个人,我对她客气个啥,于是冷笑一声:“就是跟踪你又怎么样?反正你是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个三心两意的□□罢了,装什么贞节烈女!你刚才和谁见面?当我没瞧见吗?两个人同时离席到这里,打得是些什么心思?光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康安安只是看着他,在归墟之境当差那些年,见惯了死灵自生转为死后的无助和苦痛,以至于她对活着的人总是充满着一种莫名的悲悯与同情,任何精魄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愿意伸手援助,帮它们脱离苦海。可是最近不知为何,许多思绪纷涌杂乱,情绪大受干扰,以至于和张二宝这种龌龊小人打交道时,有种钝刀割肉般的厌倦感,且不断地在消耗她对某些生命的同情心。

如同刚才谢子璎冲口而出的那一句:“让他们都去死吧!”

这一刻,她脑中突然也跳出个愤怒的念头:这样子的人,凭什么可以肆无忌惮地活着?然后,她便陷入了沉思,觉得自己真的是变了。

张二宝等了一会,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害怕了,不由渐渐挺起胸脯,得意地用眼上下打量着康安安,见她容颜清丽,虽然男子打扮,但身形修长,曲线玲珑,风吹过时衣袂飘飘欲飞,很有股超凡脱俗的仙气和韵味,这辈子从来没想过能亲眼见到如此美人,现在不但孤零零立在面前,分明还有些怕他,他胸中一荡,咽了口口水,一时心痒难搔起来。

“好姑娘,你别怕,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今天咱们就当是交个朋友,大家都退一步海阔天空,难得有缘相见,没道理给自己招仇惹恨,对不对?”边说边往康安安身边凑过来,见她毫无反应,离近了看,长长的眼睫如墨羽般覆在脸上,任是无情也动人,于是更添了几分色胆包天,实在忍耐不住,试探着伸出手,慢慢往她肩上搭去,嘴里说,“再说……你既然有了那么多……也不少我一个……是不是……”

手还没触到康安安的肩膀,突然眼前一花,康安安已经扭身避开,同时出手如电,一把扳住他的肩膀,把他一条手臂倒架在背后。

张二宝虽然出身农家,却是一天苦活累活都没干过,平常游手好闲惯了,城里人似的细皮嫩肉,这下被拗得疼不可当,一后捂着肩头大叫,边叫边骂:“臭婊子,快放手!小心我把你的丑事说出去!”

康安安侧耳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手上略微用力,他杀猪般狂叫:“快来人呀,瞧瞧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康安安手往下一按,张二宝倒吸口凉气:“啊唷……杀人灭口啦!”

想不到第一个赶来的是谢子璎,见状立即问康安安:“安姑娘,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

张二宝额头的青筋都蹦出来,骂:“这个样子还是我欺负她?小白脸也太偏心,存心替你的相好脱罪吗?快放手,否则我叫人来把你们两个捆了去浸猪笼!”

谢子璎怒:“安姑娘你松手,让我来,我揍死他。”

张二宝撕心裂肺地叫:“奸夫□□杀……杀……人……”

话没说完,已被谢子璎实实在在地在肚子上锤了两拳,幸好他是个读书人,手劲不大,可也揍得张二宝死去活来,呜呜直喘。

“喂,你们在做什么呢?”有人轻轻地道。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从房子后面转出来,犹犹豫豫地走到他们身旁。

贺郎没来之前,大姑娘在村里算翘楚的美人,皮肤虽然比城里人黑,却润泽生光,五官俏丽,是个健康柔美的农家女孩儿。她睁大一双清澈的杏眼,看看康安安,又看看谢子璎,弱弱地抗议道:“你们快放了他吧,别闹出事来呀。”

张二宝见了她立刻就又有了底气,用力挣扎叫:“快去叫你爹,快去,别放了这两个奸夫□□!”

大姑娘听他口出恶言,脸上飞红,也不理会,朝着康安安道了声抱歉,劝:“张家哥哥就是这个坏脾气,我替他道个不是,有得罪的地方请千万放他一马,毕竟今天是办喜事,不必搞出笑话来。”

康安安和谢子璎听她这么一说,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

张二宝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是不是也瞧上了小白脸?人家可是有相好的,看不上皮糙肉厚的乡下妞儿,劝你乘早死了这条心!”

大姑娘脸更红了,这才对着他道:“刚才就是爹让我来的,说看着你跟着人家后头跑了,肯定要闯祸,他说今天一定要喜气洋洋的,不许任何人说错话办砸事。”

张二宝一听是村长的意思,这才瘪了下去,康安安松开手,他甩着胳膊痛骂:“一群没胆量的蠢货,活该被人骗得团团转,整个村子就没个明白人,没关系,老爷我就睁大眼瞧着你们是怎么死的!”说完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眦牙裂嘴地悻悻而去。

大姑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康安安,欲言又止。

康安安听着张二宝离开时的气话,心中一动,对她招手道:“你知道我也是女子吧?”

大姑娘点点头。

康安安便上前拉住她手,扭头对谢子璎道:“你先回去,我要好好谢谢她。”

她拉着大姑娘的手,微笑:“谢谢你,我一眼就瞧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说实话,你不像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姑娘平时看惯了村妇们的放肆的嘴脸,哪有机会遇到这样清秀文雅的美人,听了之后心里十分受用,觉得简直是自己听过最动听的褒奖,红着脸低下头,又见一双素白的手搭在自己手上,十指柔软纤细,把自己的手映成个黑木炭般,又粗又硬,于是咬着嘴唇慢慢地抽回来,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我总是这里的女儿,我的命,就在这里。”

康安安道,“生于斯长于斯,不过也不是必须永远烂在这里,你看看张浚生,不就有机会离开嘛。”

提起张浚生,大姑娘眼中一片向往,事实上整个村没人不眼红的,倒不管他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反正能走出小村庄,搬到汴京大都生活,就是头等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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