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在我怀中,任凭我怎么劝也不肯交流。
毕竟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除了刚送到我身边时那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后来慢慢成了个有教养的好孩子。
实不相瞒,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净的《圣经》,还是在陪她每日做祷告的过程中逐渐难以忘却。
她的确是个好孩子,可上帝总是不公的,总是让好孩子吃尽苦头。
她总是孤独地在自己的世界中一个人静默,幸好她还有异能。但我不太允许她使用异能,异能是恩赐亦是诅咒,是一个人不幸的过往的凝聚体。
那段时间,欧洲各大势力为了争夺她,都陷入了深沉的欲望所构成的漩涡中。
没有人不想窥视未来,没有人不想借机壮大自身,无所顾忌的乱斗,贪婪冲昏了他们的头脑,使他们变成了敢于渎神的疯子。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城市乃至乡村都陷入了狂乱的迷醉中,没有了往日的秩序和安详,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疮痍和毫无生气的哀号。
战争留下的是鲜血、是落寞、是毁于一旦的家园、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干嘛了。这场波及了整个欧洲的战争,不,更应说是灾难!
上一秒还在逢场作戏的达官贵人下一秒可能就死于暗处的一颗木仓子。
人人自危,已经没有人在乎那可能的预言了。只剩下近乎本能的意图杀死对方的癫狂想法。
没有人还能清醒地认知到自己杀的是谁,自己为什么要杀,只是挣扎在杀与被杀的死循环中。
失去父亲的年幼孩子咽下仇恨,失去丈夫的妻子艰难撑起一个家,失去儿子的老母亲哭瞎了眼。
家破人亡,比比皆是。
但这些和海伦娜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听从父母的教导用一颗仁慈的心帮助他人。
一开始,只是提醒邻居小心从屋檐上摔倒,后来是双色球的开奖号码,最后是意外死亡的预警。
人都是要死的,她却一次次试图阻止,最终人人皆有的贪念被激起了。
预言家的称号越来越广,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组织掳走了她,她却单纯地指引他们,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她看到的。
从虎口夺食的那个组织最终当然是灭亡了,但它树立了一个榜样,一个完美的榜样。
亲爱的海伦娜,在她懵懂无知时,这无辜的羔羊啊!
她的父母尽心尽力地教导她成为一个好人,却没有教导她任何的欺骗,暴力,血腥。
她是个神一样的好孩子,可没有人懂得珍惜她。
她的父母最后找上了我,乞求我,带她走,这不能说是托付,更近似抛弃。
他们已经不能承受这无处不在的追杀,可她的母亲那双哀伤的蓝眸子中是浓浓的不舍。
若说这是托付,在我点头表示会收养她时,我的确从他们脸上看到了一瞬解脱了的喜悦与庆幸。
海伦娜来自一个中产阶级,父母皆是普通人,身为他们唯一的女儿,她在出生后不久因病魔双眼失明,双耳失聪。
而这只是不幸的开端,等女孩4岁那年觉醒异能时,才是不幸的高潮。
他们东躲西藏,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年,最后选择把女孩交给我。
女孩站立在那,她都看到了,她知道一切,但她不明白,帮助他人为何会是错误的?
她还太年幼了,她挣扎着甩开我的手,跌跌撞撞地寻找父母。但她的父母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她跌坐在地上,望向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死气沉沉的眼睛注视着我,我有那么顷刻间以为她是看得见的。
她何错之有?她若有错,难道是错在她的善良和纯洁吗?
善良是错吗?善良是罪孽吗?善良是不幸吗?
她何罪之有!
这可怜的女孩,命运剥夺了她的一切,又送来了甜蜜的毒酒,《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女孩想用它看白鸽,看朝霞,看旭日,看那娇弱的花,温顺的兔子,她爱的和爱她的人们。可却被迫看到鲜血,眼泪,罪孽。
在我收养她的第二天夜晚,她看到了亲生父母的死状,在她告知我之后我第一时间安排人手预防这件事,也因此我知道了,她的预言是俄狄浦斯的悲剧。
她不能看到经过,只能看到结果。正是我安排的人手消息走漏,反而害了她的父母。
当时实在是太乱了,我的老师时时刻刻提防着我,下面的人来自各个派系,各自心怀鬼胎。
于是我选择杀鸡儆猴,把那些与违法异能组织进行交易的人统统处理了。
然后强制站队,不老老实实顺从我的,一律革职。至于不服气的那些人,想要向上面反应的,有这个命吗?
总之当时,在这件事发生后我直接独/裁了参谋部,嘴巴不牢的拔掉舌头就没人敢发声了。
然而因此被很多人看不惯,一度在被革职的边缘摇摇欲坠,但是——等这场混乱平息之后,主动权就到了我手上。
消息传来是第三天正午了,海伦娜最终还是知道了——可能她本来就知道,她的预言无法被改变,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她沉默地抱着兔子玩偶坐在墙角,宛如昂贵的人偶,不吃也不喝,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在想些什么?谁知道呢,是她悲剧的人生还是糟糕的现实。
她像是没有掉入神奇的兔子洞的爱丽丝,没有柴郡猫的鼓励,只有一只掏不出怀表的白兔先生。
我能成为她的疯帽子吗?在她缩在角落时,我同样思索着这个问题。
直到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阵阵地吹着,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我最终向她走去,抱住她。
她像是一只被提起耳朵的兔子,剧烈地蹬着脚;又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在我怀中死命翻腾着;还像一只被宠坏了的猫咪,尖尖的爪子在我的手背和脸上都留下了不少痕迹。
但她最后放弃了挣扎,喘息着摊在我怀中,默认我的举动。
我们窝在那个角落,我抱着她,她抱着玩偶。
她突然开口问我:“人生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童年如此?”
腔调有些别扭,像是刻意模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