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着内心的厌恶,继续向老嬷嬷问道:“所以,现在哪里还能找到摆渡人?”
“这……”老嬷嬷的目光在海滩上看了一圈,最终落在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的女子身上,“小伙子你要不问问海边那个晒网的女人?她年轻的时候和那些撑渡船的走得近嘞。”
那是个身形偏瘦的女子,手脚很利索,脸上却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怅然。
屠袖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阿渡?”女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马上出现了几条浅浅的皱纹,即便风吹日晒也能够看出来是个美人 。
“和他爷爷一起撑渡船的那个吧?虽然是那个老家伙路上捡来的,但像是比爷孙还亲呢。”
听见这个消息屠袖有些惊讶,连忙追问道:“他去哪了?”
“这……”女子打量了一下屠袖,撩动了一下眼前垂下来的发丝,问道:“你是,那孩子的朋友吗?”
屠袖果断否定道:“不是。不过之前见过一面。”
“啊,那可惜了……咳,我是说那孩子可热情了。虽然有时候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但确实是个好孩子。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什么朋友。
不过……也没关系啦。他已经和他爷爷在一起了,都在海里了。按他们摆渡人的说法,这应该不算坏吧。”
女子的眉眼垂了下去,嘴唇轻轻抿了抿,显然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屠袖的目光紧紧盯着女子,压低声音问道:“死了?”
突如其来的威压令女子有些不适,她的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屠袖移开了目光,她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对……按他们的说法是长眠在海中,醒来会获得新生。大概八九年前吧,这里发生了一场灾难,大风和海啸带着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浪差点吞没这个村子。
那太过突然了。当时,我和我阿爹还有好多人都在海上 我们拼命地往岸边划,可是先到身后的是巨浪。
一个浪头下来,我掉到了海里,然后脑子一片空白。我只能拼命挣扎,可是大海像是没有头一样,我怎么也到不了海面上……我太害怕了,我感觉到心跳特别快。
迷迷糊糊中,我看见一个少年抱住了我,将我托起来。
等我醒来,我才知道是那个叫阿渡的少年那天救了我,除外以外,他还救下两个人。
但是……最后一趟他没有上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和他爷爷没有出船,原本就在安全的地方。他仗着自己水性好瞒着他爷爷冲入海里救人。
没几天,他的爷爷也走了。”
女子轻轻咳了几声,试图掩盖啜泣声。但是这样似乎适得其反。
眼泪遮掩不住地落下。
“那天,我阿爹,我阿爹也没有回来……我阿娘走得早,我只有我阿爹了。我认识的人有好多都没有回来。回来的那几个人我都不认识……
我老是想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为什么阿渡没有把我阿爹救起来。
我明明知道这个念头太自私了,没有阿渡我早就成为鱼食了。他是拼着自己的命救下了三个人的命啊!可是,可是……”
女子缓缓地抬起了,发现那个面容俊美的男子已经不见了。她四下寻找,可是放眼望去哪里还有屠袖的身影。
在远离海边的小镇上,屠袖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
街上本就没有什么人,他也因此可以走得更慢。
那个少年的模样不知为何总是想要闯入屠袖的心口。明明那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人类少年,和所有人类一样自大,一样不自知。
只是因为多瞟了几眼吗?
什么时候,孤傲的鬼界之主也变得这般容易伤怀了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长褂的少年举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风水旗从屠袖身旁擦肩而过,像一只灵活的老鼠一样躲入旁边的小巷子里。
紧接着,一群手执长棍的壮汉打手跑了过来。他们气冲冲地,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过,他们并没有发现躲在巷子里的少年。
那些人离开之后,少年扛着破破烂烂的风水旗从巷子里探出了头,笑吟吟地看着屠袖,道:“呀,先生,谢谢您没有说话。不然我可就完蛋了。”
又是一个话多的人类……
屠袖本不打算理睬,但是还没有等屠袖侧过身离开,少年已经蹦蹦跳跳地闯入了屠袖的视线。
这个少年……长得好是眼熟。
和那个阿渡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
只是单纯的像吗?屠袖一面思索着,一面已经不自觉地愣在了原地。
“相逢即是缘分。我看先生印堂发黑,眉目紧缩,脸上阴云密布似乎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少年将手中那幅褪了色的风水旗晃了晃,道:“别看我这副模样,十里八街地可就数我的卦最准了。先生要不算上一卦?”
“你是……”
“叫我三溜子渡半仙即可。我生来没爹没娘,到处讨饭吃。街上的人都这么叫我,先生也这么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