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淮突然想放弃自己的反杀计划。
可明禾没给她这个机会。
“你很倾慕明禾。”
明禾本人快速接口:“我可以和你谈。”
“等会儿。”
沅淮不想听了,她从明淮的冷如冬寒的声调中,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愉快。
一抬眼,却是明淮清冷如仙,没有半点儿表情的脸。
沅淮撤身,闪现到门前:“晚些,我还有事。”
门没关,明禾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好了起来。
*
蔡蔡抱着袋酸浆果子,突然一只手伸了进来。
“怎么样,开胃吧!”蔡蔡自己也拿了颗进嘴,酸的眼睛眨巴眨巴,眉毛线条弯曲。
“不好吃。”沅淮啃了一口,没什么味道。
就是些黏糊糊的汁水。
沅淮兴致低迷,她捏着手里的软果,汁水溢出又被灵力推回,在果子缺口上高高筑起水台。
蔡蔡酸完,还抖了抖身子。
浆果后遗症,他咽着嘴里肆意流淌的口水,震惊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沅淮。
“不愧是你,蔡头!”
蔡蔡不长记性地夸赞,让他喜提又一枚印记。
像烙印般,梅花印在他额头泅开红晕。
蔡蔡像感觉不到似的,包容且慈爱地看着沅淮。
是他养得崽,尽管还不到一周时间。
沅淮将果子一丢,向试炼台边负责比试公断的长晔望去。
“这就是那晚的花灵?”蔡蔡旁边小弟子探头,凑到他身边,小声道。
是之前穿得像只福娃的小弟子,此时身上绛红的道袍齐整,面上幼嫩依旧。
“嗯!”蔡蔡一旋身,兴致勃勃地唠上了,“是不是很好看!还是这世间记录中第一只花灵化成人形。”
同雨也被他调动了情绪:“第一只吗?不愧是我剑宗!牛逼,这都能拐来。”
蔡蔡:“当然!我和师兄在书馆查阅过,此前从无记录。”
“师兄说了,蔡头化形后他都瞧不出是什么境界,她……”
蔡蔡夸耀上头,周围的弟子也被吸引了注意。
待蔡蔡讲到麒晟与行淞的争抢行为时,这群弟子霎时闹腾起来了。
“行淞仙君也想花灵入桑阴峰?可别让他们带坏了。”
“为何不来我们凌云峰!我们多和善温柔!”
“我们还有钱!”
“而且,我们还能打!”
“我我我!我还能徒手劈核桃!”
这种攀比很凌云峰,很麒晟。
长晔拿着记分牌下来时,遥遥看见一堆闹腾的弟子。
待他走近时,沅淮早已离开。
“静。”
音落,随着灵力的铺散,所到之处,静谧无声。
长晔的出现,让群情激昂的弟子都低下了头。
“同门比试,径自嬉闹,不重一门,各扣十分。”
长晔说完凝视中央位置叼着酸果面色扭曲的蔡蔡。
引完一场喧闹,倒是还有闲情逸致吃果子。
长晔:“除了蔡蔡,其余人可用饭也可回院习剑式,解散。”
等人走完,长晔才开始教育蔡蔡。
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为何如此喜欢花灵?”
“她很可爱。小小的一团,软软的,而且比守山兽干净多了。化形了,模样好看,性子也好,虽然有小脾气……”
蔡蔡停住声,他想起了沅淮的气息,很熟悉,也很久远。
想不起来,可他总想亲近于她。
长晔注视着蔡蔡,忽的想起了之前做任务时,遇到的一书馆先生。
养了只狸猫,黄胖的身子,脾气大,不看着还容易抓伤那人。
可那书馆先生还是写了诗篇短文,来讲他和那猫的事。
蔡蔡这是成了“灵奴”?
长晔剑眉一拧,没打算制止蔡蔡泛滥的喜爱之情。
但是他这般吹嘘,不知是否会替花灵带去烦忧。
毕竟,凌云峰上下最是崇尚实力。
就连蔡蔡,当初想的都是让花灵带他走上巅峰。
等蔡蔡夸完,长晔打断了他即将脱口的宏图大梦:“花灵若能接受你,那很好。可她如果喜静,蔡蔡你也需要照顾她的感受。”
“毕竟我们相识不久,一切未可知。”
长晔没有过多劝他,很多时候,蔡蔡的自信与热情并不会受到外界打扰。
随后,长晔让蔡蔡去用饭,自己去了主殿。
不出所料的是,蔡蔡的确自信,他从沅淮给他的梅花印中,另辟蹊径剑走偏锋地得出了——
他的蔡头是真爱他。
每天都要送他以它为原型的小花一朵。
蔡蔡吃完晚饭和点心,捧着碗冰沙,就往乌泽峰跑。
*
沅淮很喜欢这片蜿蜒于整座山峰的黑水溪。
宛如经脉分支般遍布,它汇聚在后山半腰处,呈现出一湖潭水。
她整个浸在潭水中,不冷。
沅淮得到个小记,从主殿那只灵兽口中知晓的,她不喜欢那个结局。
不知何年前,神魂不全的她靠着曦山灵气与桡族人的信仰滋养化形,成为小山神灵。
醒来,便是另一方天地,相熟相知皆散。
与山同存,受山所困。与先前的自己相比,宛如蝼蚁。
而明禾却立于云端之上,养树,捡人,建宗。
她不仅是剑宗的老祖,还是所有人的神。上万年,足够她强盛至凌驾此世所有人之上。
潭水在颊边淌漾,遥遥月光映照不到潭面。
沅淮倏地笑了,诡异且艷丽,她像深林里最妖冶的鬼怪,沉吟中,展露最晦暗的算计。
不如,毁了整个剑宗,抑或者更多。
悲悯众生的神,会不会出现保护她的信徒呢。
以卵击石,她毁,却也能让明禾,疼痛数日。
远处,乌沉的密林中,明禾站在那里。
她能看见已经被潭水包裹干净的沅淮。
也能听到沅淮含糊不清地唤她的名字,混着水带着恶意与妄念的声音。
此刻,糅杂在一起的情绪到达内心的临界点,明禾低眸,拂袖离开。
潭面如镜面,倒映着弦月,皎洁玉洁的月华下是模糊的人影,破碎纤弱。
乌泽峰顶上,月光透过窗花投在明禾裙边。
屋内,似薄纱笼罩,一如明禾的心海。
良久,万籁俱寂中潭水托起沅淮,缓缓递到明禾身前。
她闭着眼,黛眉微敛,像陷入了某些事中。
一道哂笑从明禾唇边溢出,她妥协了。
明禾伸手接住了沅淮,潭水浸湿的外袍搭在她的衣裳上,瞬间泅开水晕。
林中无灯也无光,枝叶交叠间,清浅的叹音似青烟绕指,遗落在灌丛里。
“还真是不省心。”明禾抱着她,往峰顶主殿走去。
呢喃声,在林梢间越加清浅零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