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殃,莲川村。
李厌半月前便将这里的村民转移到了邻近的镇上,接着又随意捡了个理由,派军驻扎在这,封了通往紫朝的官道。这李厌向来不会插手山海诸国的事,此时却铁了心与西肃、北堰、南昆站在同一阵线,这使得临近东殃的紫朝有些紧张,境内戒严的厉害。
雁灵与李厌会合的第三天。
此时刚过戌时,雁灵与李厌还在屋内商量接应之事,忽地,听见门口传来两缓一急的轻叩木门之声。
李厌知这是自己暗卫的信号,于是头也不抬地道:“报。”
“主上,羡林那儿有动静,北堰动手了。”暗卫低声说到,“这次是北王亲征,来得突然,魏王生怕前线失守,已经让紫川的部分军力往前线去。”
“好,知道了。”李厌答完,丢下手中的狼毫笔,挑眉看着雁灵,问道,“出发了?”
“嗯。”雁灵点了点头,“此时出发,差不多丑时末或寅时初便能到屠严。”
李厌与雁灵一同出了屋子。
雁灵的轻骑就候在临时搭建起的军营里,这支合盟轻骑近两千人,将士均着新制盔甲,配着西川、北堰的骏马与精铁锻造的武器,整齐地列在一处,等着她的号令。
白夷雪也在,他仍然穿着他那有些斑驳的古铜盔甲,戴着缀有鹰羽、玛瑙珠的狼首面具,扶着那对寒气森森的月刀。见雁灵出来,他拿过一旁赤红的战旗递给雁灵。
“诸君,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行军三忌?”雁灵手持战旗立于阵前,问道。
将士们用浑厚的声音,整齐地回道。
“忌烧杀抢掠!”
“忌屠戮百姓!”
“忌欺侮降军!”
雁灵微微颔首,沉声对将士们道:“这是我们合盟以来的第一战,今夜,请诸君随我一同入屠严,擒敌王!”
她阴柔清冽的声音回荡在风中,绯红的长发与赤色的战旗交融一处,像是一簇点燃夜色的火焰。
“誓死追随!”
雁灵翻身上马,与不远处的李厌交换了眼神,李厌朝她点了点头:“我在紫川等你。”
紫川之地归属紫朝,上与裕翠岭、永冻土、东殃三地接壤,下与流仙湖接壤,恰好将东殃与紫朝隔开。日前,李厌便与雁灵商议,在雁灵攻打屠严时,他亲自带人打下紫川,紫川到手后,东殃与北堰可一同沿着翠裕岭,吃下羡林与植穆郡,牢牢将紫朝与中陵锁在中心。
中陵如今腹背受敌,一举一动都被诸国监视,只要那里的兵力有任何异动,或是集中攻向一处,另一处就必定失守。
雁灵战旗一甩,纵马先行一步,白夷雪、青宿等人紧随其后。接着,那数千名轻骑追随着他们,一同踏上那条官道。
他们的盔甲与鞍鞯摩擦,伴随着马蹄之声,振奋得仿佛能就此踏平黑夜,去到拂晓的黎明。
另一边,屠严王周辛片刻前才宴罢中陵来的使臣。他疲惫地回到寝殿,坐在榻边回想着使臣那充满威逼胁迫的话语。
他周辛是个子孙缘浅薄之人,长女幼年时染了恶疾,不幸夭折;长子出使西肃,回途却遭遇沙暴,丧命他乡;王后忧思成疾,自缢身亡,那之后他便再无子嗣所出。过了几年,他才从痛失妻子儿女的噩梦中走了出来,立了个新后,新后为他添了一儿一女,然而女儿自小体弱多病,前年不慎落水,如今日日靠汤药吊命;儿子九岁时便被梁昌压去中陵做了质子,如今一晃,已过五年,在中陵过得如何,是否康健,他一概不知。
使臣入宴时,先是带来了中陵帝的问候,酒过三巡后,使臣便显露出了真正的意图。他先是旁敲侧击地问周辛是否思念孩子,周辛含糊作答,随后使臣又言,说那孩子前些日被人下了毒,是梁昌遣了御前医官才救了回来。
周辛自然懂得他话中之意,给他下毒的可以是梁昌,救他的也可以是梁昌,生死,不过都在他的掌中。
前任的几位屠严王坏事做尽,他的兄长们为夺王位,明里暗里地相互算计,然而大概是遭了报应,那些想尽办法争夺王位的人都没能善终。兜兜转转,这王位到了最不想称王的他手上。
他没有野心,根本不是称王称帝的那块料,他只想做个闲散人家,带着妻女,找个山林隐居,耕田牧牛,远离这令人厌恶的世道。
“屠严王,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您若有什么想法,可得先考虑考虑你远在异乡的骨肉啊。”
这是那个使臣离开宴厅前的最后一句话。
感觉这又是难免的一夜,周辛喊医官给自己煮了碗安神汤,服下后便更衣入寝了。
寅时一刻,他被一阵急鼓之声敲醒,屋外不远处传来宫人急切的脚步声与喧杂声,有侍卫冲了进来,跪在地上用几近嘶哑的声音急报道:“王……王上!不好了!有军队从东边而来!现在已直逼宫门了!”
周辛滚下床榻,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他拧了一把自己的腿,确认不是睡糊涂了以后,他大声问道,“军队由谁带领?东边……可是紫朝?”
他第一反应,猜想是紫朝王魏遇动手了。
“前方传报,并不是紫朝军。”那侍卫道,“那军队的将士都骑着高大的西川马,身上的精铁武器与盔甲又像北堰锻造的,为首之人看起来像是个女子,扛着战旗一路冲杀而来。赵将军已经急调先防营的御林军前去阻拦了,也派人去郊外大营调兵,但大营调兵较慢,对方又实在厉害,现已朝着宫里杀来!”
周辛一愣。
西川的马,北堰的兵武,他猜错了,这并不是紫朝的军队,这就是近些时日让中陵帝头痛不已的合盟军!
本以为有紫朝在前,他们不会穿过紫朝国境直逼屠严,不承想这合盟军竟如此霸道,直接越过紫朝攻了过来。
“王上!快从密道出城吧!”侍卫吼道,“他们便是冲着您来的!”
周辛萌生了惧意。但转念一想,就算他逃了,除了屠严,他还能去哪?他做了二十数年的屠严王,除了这个,他还能做什么?若他不管不顾地走了,百姓、妻子与病弱的女儿又当如何?
“不……不行。”周辛爬了起来,“我不能丢下百姓、宫人、王后和孩子,一个人逃走!”
说罢,一向软弱的他,心底竟生出了一个反叛的想法。
合盟军打了进来,他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那他不如死在合盟军的刀下,这样他可以名正言顺以不敌合盟军为由,将屠严让给合盟军,以此恶心梁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