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拦你的。”他道,“这几日,我给你磨了一块平安玉。”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仅有铜币大小的玉佩,那块玉佩中心镂空出“平安”二字,用五彩绳系着,质地不是上乘,但磨得十分平滑,在月光下泛着羊脂般的光泽。
雁灵心头涌出一股暖流,她走到境的面前,仰头望着他,境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停顿了半晌,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一刻的月光如他和舒雅在望月峡谷所见的那般温柔,他与舒雅的女儿,如今正站在这里,像一朵冷艳绚丽的花。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只是拖着一具残缺的尸体苟活于世,等待着复仇以后与逝去的爱人灵魂同寝,但是今时今日,他却多了个留存于世的理由。
次日一早,雁灵便动身回了西肃,临走前,境特意将一个行囊交给了她。
她站在船头缓缓撑着长杆,看着蒙蒙雨雾里白发剑圣的身影越来越远。
有白鸦带路,船平稳的行出了雾畔,出了阴溪,白鸦便飞走了。
阴溪中心之地大雾蒙蒙,但水面较为平缓,行船尚需撑杆,但越往南水流便开始越是湍急,到了近漠南的地方,两侧群山夹道,奔涌的水流从一个漆黑狭窄、仅有三人并行之宽且布满暗礁的山洞穿过,带起一阵浪拍石窟、阴风穿堂的惊啸之声。
在这里,船要是触了礁,即刻便会粉身碎骨。于是这里也被称之为阴溪“鬼门关”,是人们眼中的“死路”,对其也是讳莫如深。
雁灵走的便是这条“死路”。
若她一开始选择从观川或是绿地回去西肃,要耗费大半个月不说,还容易被发现踪迹,若要遇上中陵巡逻的军队或者盗匪,难免要打斗一番。但她从阴溪顺流前往漠南,不但能隐匿踪迹,且不出五日便可到达。
小船逐渐开始顺流而行,雁灵知道自己开始往中游而去,便收起长竿坐在船头,打开了境给的那个行囊。
行囊里放的是一个三层木制食盒,她一层层揭开,食盒里面摆满了她喜爱的糯米团子,她愣了半晌,拿起一个圆滚滚的团子咬了一口,红豆馅,满嘴都是甜滋滋的。
阴溪上游水流并不快,从这再到中下游至少要花费三至四日多,她坐在静静漂流着的小船上,随手从身边的水生丛里摘了节断枝,做了个简易的鱼钩,用垂钓来打发时间。过了好一会,她发现根本没有鱼上钩,又觉着可能是这河里无鱼,于是她随手将钓枝丢到一边,往后一躺,静静地看着阴霾的天空。
就这样过了三日,小船行到了中游,中游两岸皆是高山,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又蒙着一层薄雾,雁灵能感觉到小船下的水流变得湍急,船身甚至开始有些摇晃,于是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长绳,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系在爪钩上,然后背好了行囊。
从中游到下游非常快,河里的礁石也开始变多。雁灵拿着长竿,在小船要碰上礁石的前一刻,用力一顶礁石的表面,将小船的朝向偏开,如此来左右躲避,控制小船的方向。
不出半日,她到了阴溪下游,人们称之为鬼门关的地方。
这阴溪的下游难行,是因为除了两侧夹岸的群山外,河流中心横拦着一座山,这山高不见顶,山底有个约数十尺高、却异常狭窄的洞窟,中游湍急的水流奔涌而来汇聚于此,到了这里却要全部从这洞窟里流过,如此一来,整个河道便异常凶险。
雁灵的小船刚好可以进入这洞窟,一进洞窟,她便抽出火折子燃了火把,这洞窟深幽而黑暗,顶端尖石倒挂,阴风穿堂时发出尖锐的声响,仿佛鬼魅在哀嚎,只要水上有一丝声响,洞里栖息着的黑色鸟群便会漫天飞舞,发出凄厉的尖叫。
雁灵认真地观察着四周与水面,一路颠簸,但还算可行。直到快出洞口时,一块尖锐且巨大的河石挡在了本就狭窄的洞口前,如果照着水流的速度,小船一旦与其相撞,自己必会连同船身一起粉身碎骨。
雁灵不知道洞口外是什么样的,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舍弃小船。
于是她在相撞的前一刻纵身一跃,跳到了那块河石上。河石常年被水流洗刷,表面光滑无比,雁灵踩上去时脚底一滑,在向前倒的那一刻飞快且猛力地将爪钩扣在河石上,她拉着绳索,落在湍急的水流中摇摇晃晃。
爪钩要牢固地扣在这块河石上,是不可能的事,雁灵看着渐渐松动的爪钩,心一横,将其收回。在爪钩回到她手里的那一刻,她深吸一口气,一只手紧紧握住脖颈前回身埋入汹涌的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