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梁朔月便将囚着雁灵的玄铁锁链解开了,雁灵也不再对梁朔月冷嘲热讽,可以心平气和地与之交谈。
凝和每日都会为她送来饭食,唤她时她也会应上两句,凝和知道雁灵怕冷,特意找了块素雅的好料子,替她缝了件大氅,里头夹了一层柔软的鹅绒与棉絮,穿起来十分暖和。
她还从梁朔月口中打听到胡麻炉饼的做法,特意寻来羊奶,用公主府里的风炉烤了好些胡麻炉饼送给雁灵,雁灵看见熟悉的食物时,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但自那之后,她对凝和变得温和了起来。
中陵除夕那夜,梁朔月不得已前往宫中参加宫宴,凝和谎称身体抱恙在朔王府养病,怕将病气传给父兄姊妹便不前往宫中。中陵帝闻言后,赐了七道菜肴,差身边的宦官送到朔王府上,梁赢生怕不够,又添了道滋补的冰花燕窝和凝和喜爱的翡翠酥,连同各类名贵好药一起送了过去。
凝和面容憔悴地送走赐宴的宦官,转身便微笑着带了这些菜肴,拎上梅花酒去密室找雁灵小酌。
屋外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屋内玉盘佳肴、红炉煮酒,让人难以想象这竟是一个百年难遇的灾年。
雁灵放下酒盏,拿起勺子搅动着盛放在瓷碗中油光金黄的鸡汤,许久,忍不住扬起一抹带着嘲讽的笑意。
凝和察觉到雁灵神色中包含的意味,抿了口温热的梅花酒,轻声说到:“这些都是宫中送来的,金宫佳肴美酒醉,哪知百姓饥难捱……中陵,贯是如此。”
“这个世间,贯是如此。”雁灵冷笑一声。
大抵是苍天怜悯,除夕一过,雪便消减了不少。
中陵帝在文官的谏言下,终于答应打开粮仓施粥赠粮,但是那些未能捱过九尺寒冬的百姓,又如何能见冰雪消融的春景?凝和站在城头,看着城外冗长的队伍,迎面而来的小雪混着丧葬纸花,细碎的呜咽被淹没在嘈杂的风中,无端袭来一股萧条之感。
寒冬终于耐不住性子,悄然离去,带着暖意的风擦去宅邸飞檐上的霜雪,露出里边笔墨浓重的彩绘,成了初春最早盛放的花朵。
霜雪消融,万物复苏,这一切意味着中陵最热闹的庆典也将要到来。
上元佳节,天地祭。
每年的元月,中陵王城都会成为这片凡世的中心,这一个月里,这里城门大开广纳四方,各色花灯点亮画舫、酒楼、街市乃至整个王城,没有宵禁的夜里,灯火璀璨有如白昼。但越是繁华之处便越是鱼龙混杂,如此盛景,反倒是埋下了许多阴谋与祸端。
密室中,凝和正抱着木盅捣着糯米,想做上一些桃花馅的白玉团子给雁灵尝尝。
在元月初日时,她和雁灵烤过一次年糕,雁灵似乎很喜欢吃这类又黏又糯的东西,沾着蜂蜜吃了许多,那也是第一次,凝和能从雁灵向来凛冽而锐利的眸中看到一丝名为喜悦的情绪。
忽得,她的眉心猛跳了几下,于是她放下木盅,伸手揉了揉。
“怎么?”一旁的雁灵正在看着红炉上的酒壶愣神,察觉到凝和的异样,她低声问道。
“没事。”凝和露出一丝略显疲态的温柔笑容,“近些日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大抵是夜里浅眠的关系,无碍。”
凝和话音才落,密室的门便被打开,她们一同望向入口处,只见叶行书匆匆顺着阶梯走了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看似沉重的包袱。
“师兄。”凝和察觉到叶行书神色不对,便问他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来不及解释太多,马上就要入夜了,你得先带着雁灵离开这里。”叶行书走到凝和跟前,将包袱塞到她的怀中,然后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十分严肃万分郑重地对她说到,“记住,从朔王府的西侧偏院离开,直接融入街市,不要回公主府,找到机会直接出城,去找师父。”
“师兄?”凝和的心沉了下来,“是……是兄长出事了吗?”
“凝和。”雁灵打断了凝和与叶行书的对话,她提起无间,拿过包袱,睨了叶行书一眼,问道,“魏氏动手了?”
叶行书点了点头:“今日上元节宫宴,孙贵妃血书上殿,魏氏顺势拿出‘证据’咬住了阿月,中陵帝大怒之下已经将阿月关入死牢,很快这个朔王府就会被翻个底朝天,你们先趁着上元节庙会人流混乱时离开,我留在城中再想法子。”
“你能想什么法子?靠你那些不入流的粉末去劫囚吗?”雁灵将包袱重新丢回叶行书怀中,“我留下,你带着凝和离开。”
即使时隔已久,雁灵仍然对雪牧城外叶行书以药粉使她昏迷被擒这事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