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跑过来,与她并肩这几步路,“我闻到你的气味,便在门口等着,你果然回来了。”
笑意突然爬上她的嘴角,江棠拍拍他的肩,“见你近来一直乖乖喝药,说吧,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但是,太贵的不行!”
“糖葫芦,我想要糖葫芦。”
他几乎脱口而出,月光洒在他的脸庞,江棠在他黑亮的瞳孔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好!”她点点头。
“江棠!”
江棠听见一阵男声叫她,转头一看,竟是吴大哥。
只见他穿着一身白衣孝服,嘴边长出凌乱的胡茬,像是饱经风霜,一双眸子晦暗而悲戚,满脸沧桑。
江棠见他如此打扮,便知吴伯是死了。
吴伯能替谢瑜做事,定是欠了谢瑜不少赌债,不管她那日逃没逃出来,谢瑜这么谨慎狠毒的人,都不会留着吴伯这个把柄日后生事。
“江棠,是你害死了我父亲!”吴大哥声音激烈,双目涨红,一口咬定她是凶手。
“吴大哥,吴伯一定没告诉你,他还不起赌债,便答应谢瑜拿我的手指头做抵押这回事吧。”
“你!你血口愤人!”他狠狠地瞪着江棠,瞳孔欲裂。
“那你又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害死了吴伯?”
“我爹病好以后,一直安分守己,和我娘每日喂鸡种菜,不再做发财的大梦。”
“可上个月,你们江府的王管家来找他,说是看上他的手艺,想请他打些铁具。我爹便整日整日的不归家,直至失踪,我和娘才发现不对,可为时已晚。再次得知他的消息,便是三日前他出现在妙春堂。”
他胸膛激烈地起伏着,眼眶微红,“他的死,跟你,跟你们江家脱不了干系!”
逝者以往,江棠不愿多争辩什么,吴大哥尚溺在悲伤之中,也不会把她的话听进去。
若是强行说服他吴伯重新染上毒瘾,还欠了赌债,定会让他悲痛交加。
她扫下长睫,声音清冷如霜,“吴大哥,你们吴家对我的恩情我早已还清,至于他的死,你还是去问谢瑜吧。”
说完,江棠便越过他走进妙春堂,轻合上大门,隔绝了外面寂冷的月光。
她攥着衣衫,按吴大哥的话,一个月前,王管事就找上了吴老伯,原来江妍早在一个月前就在她身边设下了埋伏!
那么魏玲霜那日约她在青云寺,是想试探她对嫁给慕国公这件事的态度,却见她不仅不嫁,还借宁远侯夫人之手除掉了珍儿。
他们开始怕她不再受控,于是便动了吴老伯这枚棋子,想让她在谢瑜那儿吃点教训!
江棠在脑海里终于串联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一局量身为她设的大棋!
江棠苍白的指节发颤,既然如此,那她便拭目以待了。
江棠的嘴角上扬,一双寒夜般的眸子散发出冷光。
天光正好,暖阳当照,寒风却细腻清凉,轻拂过面,让人格外清醒。
“琴心阁,”
江棠轻声念出牌匾上的名字。
抬头仰视着面前气派典雅的楼宇,高楼精巧,飞檐入天,檐下挂在灯笼,风铃叮铃作响。
如此风流雅致,不愧是大虞第一乐坊,历朝历代的琴艺大师皆出于此。
而江妍和江舒宁从小习琴,在三年前的琴技考试中,入了崔卉筝崔琴师的慧眼,得以在此练琴。
正当晌午,琴心阁陆续有学子出来午休散学,阁楼前来来往往,人声鼎沸。
“江棠姐姐?”
一个容貌温柔的白衣女子缓步而来,她抱着琴,一看见江棠便露出了如花的笑靥。
女子那一头墨色青丝飘逸如绸,她眉宇含笑,眸子宛若盛着一泓清水,行走之间白衣飘飞,真真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江棠回之一笑,那就是她的好堂妹,江妍。
琴心阁门口有学子经过,江妍亲昵地拉着江棠的手走到一旁。
“姐姐怎么会来此,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她语气轻快,看见江棠似是非常惊喜,“姐姐的手,还是那么漂亮柔软。”
她嬉笑着欣赏她的手指,一根差点被她剁掉的手指。
江棠似笑非笑,她打量着江妍的神色,竟无一丝破绽。
简直难以将眼前这个温柔清纯的堂妹,与想砍她手指头的恶毒女人联系在一起。
江棠抽出手,“每日抓药煎药,这双手粗糙了不少,此外,还得担惊受怕哪天丢了根手指头呢。”
“是谁要取姐姐的手指头?”江妍笑得肩膀翕动,她用帕子半挡着唇,黑瞳如水洗过般盈亮。
“不论是谁,他都不会得逞的。”
江棠轻笑一声,半勾着唇,“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以后也会好好的,我会永远幸福、安康地活下去。”
她漫不经心地敛眸,浑身散发着一种毫不在意的漠然。
江妍那玉面桃花般的温润面容,渐渐裂出一道缝隙,“听说姐姐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病人吴老伯死了,姐姐节哀啊。”
“多谢妹妹关心。”
她眸色骤冷,脸色阴沉,“你真以为,你救得了他吗?”
她幽幽地贴近江棠的耳边,朱唇轻启,
“你不会真拿自己当救世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