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低垂着头,月光细致描摹她如画的眉眼,从额头到睫毛,到鼻尖再到下巴。她从衣袖间伸出白玉般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摁在他的腕上。
一股刚沐浴过的馨香从她身上幽幽传来,丝丝缕缕地萦绕在他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他心下涌动的那股躁动。
扑通——扑通——
奇怪,
是谁的心跳声如此轰鸣?
萧行徴呼吸凝滞,竖起耳朵,半晌才惊觉竟是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着。
只见江棠朱唇轻启,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脉象杂乱,略有缓纵,应是气血不足。还有,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害我差点诊断不出来。”
江棠面露不解,诊个脉而已,他在紧张什么?
不管怎样,她还是凝着萧行徴,表情严肃地告诉他:“以后不许随意伤害别人,也不许扯‘心跳声太大’这种无聊的谎了,知道吗?”
“知道了。”
看萧行徴脸颊微红,仍是愣愣的模样,也不知是听没听懂她的意思。
江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掀眸瞥一眼月亮,只见那圆月高悬至头顶,已经正当午夜。
穿进一条小巷,便到了地方,江棠推开木栅栏,一间简朴的院落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地方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院里一棵参天的玉兰树,旁边立着三间并列的窄屋,旁边辟出一小片土地,供她在春天种些小菜。
看见轩窗闪烁着烛光,江棠这才发现屋里一直燃着蜡烛,刚刚走得急忘了熄,不免心疼了一阵。
她领着萧行徴走进最大的一间屋子,“平时吃饭睡觉在这里,旁边是厨房,那边是茅房。”
屋里几件简单的梨木家具,整齐地摆放着,桌上一尘不染。一道梨木雕花屏风将屋子有序地分成两部分。
穿过屏风,江棠从柜子里拿出被褥,铺在靠床的地上,“今晚你就安分地睡在这儿吧。”
说着,她便吹灭了蜡烛,安静地上床躺着。
江棠倒是不怕孤男寡女、有失名节之类的虚言,清者自清,她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和这傻子发生点儿什么。
经历这短暂又深刻的十几年人生,她只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比银子和性命更重要的了。
可她躺了半天,却不见旁边的萧行徴有一丝动静。
月光透过菱格窗子跃进屋内,照在一片被褥上,也照亮了眼前男人的半边侧颜。
江棠望着坐在被褥上的萧行徴,“喂,你怎么还不睡啊?”
“棠棠,我不会脱衣服。”
听听,这话说得多么理直气壮。
江棠表情僵硬,借着月色能看见萧行徴挺直脊背端坐着,睁着一双澄亮的眸子,似乎在等她动作。
她这是给自己捡了个少爷伺候啊。
“我只教这一次,以后你自己来。”
反正也不是没看过他的身子,再看一次又何妨。
江棠深呼吸一口气,坐在床上,示意他站起来。
她双手环住他细窄的腰身,在他腰后摸到那条金丝纹带的绳结,轻轻一扯,腰带便落了地。
呼,第一道难关过了,但是,这身对襟长袍的系带在哪里?江棠的手在他腰腹来回摸着,始终找不着地方。
“棠棠,”突然一只温热粗粝的大手攥住她的手腕。
萧行徴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的呼吸有些沉重,晦暗的眸子染上一层欲色。
江棠虽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却感受到头顶他灼热的气息,烫红了她的耳尖。
周围的空气徒然升温,江棠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随便摸了一个刚认识一天的男人!
难道“傻”是一种会传染的病吗?
她咬着牙,一张熟透的脸快埋进他怀里。
“那、那你自己来吧。”她闷闷地出声,不等萧行徴回答,便钻进被褥,背对着他躺下。
一室的暧昧褪去,他没说话,安静地扯了系带,脱下外袍躺下。
萧行徴闭目凝神静听着,窗外阴风断续,寒鸦孤鸣,骂声、哭声、争吵声,顷刻间,皆被她匀和绵长的呼吸声淹没,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
心里躁动的杀欲被浇灭,世界只剩下一片祥和。
萧行徴抬眸,温润的目光落在她钻出被褥的一只手上。
那只玉白的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垂在床边,一点儿也不了解躺在它旁边的,是一个怎样肮脏嗜杀的人。
鬼使神差的,萧行徴突然很想握一握这手。
于是,他试探地伸出一根拇指,缠住她的小拇指,像沙漠里饥渴的旅人终于找到一汪清水,他开始近乎偏执地绕在上面,妄图占据她所有的柔软。
她的手竟如此温暖。
萧行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还想一整只握住的时候,床上的人却把手给缩了回去。
漆黑的屋子里,他借着月色凝着落空的手心,轻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