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江棠背后的男人，珍儿愣忪地呆在原地，倏尔红透了整张脸，一时连行礼都忘了。

林怀璟仍是一副柔若春风的笑脸，心下却鄙夷，如此聪慧的主子，怎会有这样粗俗的婢女。

既然沈戈一事已了，他便对江棠说：“江姑娘既还有事，我便不打扰了。对于我的提议，姑娘不妨再考虑一下。”

江棠颔首施礼，打探的视线一直悄悄落在珍儿身上。

珍儿见林怀璟要走，果然一脸失望的模样。她眉眼耷拉下来，痴痴地望着林怀璟的背影，喃喃自语：“林小侯爷这就走了……”

江棠心头微顿，视线幽幽转向林怀璟，虽然这林小侯爷的意图不明，但他未尝不是一把称手的刀。

江棠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江庭宇既然用婚约逼她赴死，那她也不用再顾念什么亲情了。

“小侯爷请留步，小女有另一件事想请林小侯爷帮忙。”

北风骤起，撩起江棠的青丝，她深深地凝着林怀璟，一双平静的眸子淡漠如水。

“姑娘请说。”

江棠缓缓转身，面向身后的那片梅林，“玉瘦香浓，檀深雪散。青云寺此梅花实在难得，可小女有事无福饱览，只好请林小侯爷替我多欣赏一会儿这梅林，莫负了这红梅凌寒独绽的一片心意。”

林怀璟微眯着眼，幽深的视线在江棠和珍儿身上打转，随即勾唇轻笑，“林某定不负姑娘惜花之情。”

他站在梅林深处，饶有兴致地凝着江棠离开的身影，眸色渐深。

“珍儿，过来。”

江棠走出梅林，偏头看珍儿，却见她远远地落后好几步，似是对林怀璟依依不舍。

珍儿生气地朝江棠吼，“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那可是林小侯爷，多少女子想见都见不到一面！”

既已走远，珍儿便懒得再跟江棠低三下四，林小侯爷可是她做梦都想见到的人，江棠竟如此不知好歹。

江棠反而绽开一个温婉的笑，“珍儿今日是为了见林小侯爷才盛装打扮的吧。”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好啊，江棠！你是故意的！”

对着珍儿一双愠怒的眸子，江棠微微低垂着脸庞，眉宇间竟是难掩的悲伤。

“珍儿，我是不忍心啊。”

她淡淡地望着地上随风挣扎的花瓣，眼底凝结着化不开的悲戚，“你容貌出众，心性高傲，不该一生为奴为婢，难道甘心陪我这个没出息的主子入慕国公府吗？”

珍儿一时怔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江棠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从前江棠总是任她欺负，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江棠永远都是笑吟吟的，连夫人也骂她铁石心肠，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她在意的人或事。

“你、你想说什么？”珍儿有些慌神，她防备地看着江棠，还以为江棠整天只会煎药问诊，她是何时看穿她心思的？

江棠嘴角扯出一个浅笑，“珍儿不是心悦林小侯爷？若是做了林小侯爷的人，随他吟诗作画，乘舟赛马，便不用陪我在慕国公府香消玉损了。”

江棠牢牢地盯住珍儿的眸子，那里的心动毫不作伪，“我与林小侯爷说好了，他就在那儿等你。”

珍儿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棠，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江棠所说不假，夫人这次祈福能请来宁远侯夫人，那么江棠与慕国公的婚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而她一个婢女，即使一直听命于夫人，但明面上的主子还是江棠，她自然是要跟随她一起入慕国公府的，夫人才不会出面保她。

到时候没了夫人这座靠山，一个背主的奴才落到江棠手上，她的日子岂会好过？

珍儿这才看清自己面临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死局，或许只有林小侯爷是她避开慕国公府的最好机会。

“小姐，我平时那样对你，关键时刻，你竟还是想着我的！”珍儿眸光颤动，激动地握住江棠的手。她从没想过，会在困境里拉她一把的，是她一直欺负的江棠。

江棠拍拍珍儿的肩膀，眸中泛起温柔的涟漪，就近折下一支漂亮的红梅，将它缓缓插进她的耳畔，“小侯爷惜梅，希望这支梅花簪，能送你入青云。”

她仔细地替珍儿整理被风吹乱的发髻，脸上的笑意好似珍贵的琉璃杯盏，美丽却易碎。

“珍儿多谢小姐抬举。”珍儿满心欢喜，第一次向江棠规矩地施了个礼，然后转身去寻林小侯爷了。

冷风寂寂，江棠望着珍儿离开的背影，心间啪嗒一声，好似有一面镜子被打碎，再难恢复成原状。

所有的一切都在命运的疾驰中变得面目全非，漫天神佛无渡，而她唯有自渡。

江棠嘴角的弧度骤然凝固，眼神冰冷而深邃。

南枝可插，更须频剪。

剪掉珍儿这枝梅，她才能躲过魏玲霜的监视，彻底放开手脚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