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伊人,就在眼前,而范蠡眼中的伊人,又在哪里?
范蠡的声音如歌如诉——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逆流而上去追寻,道路险阻又漫长。顺流而下寻寻觅觅,你仿佛在河水中央。
夫差似乎完全陷入了进去。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范蠡,似乎从此刻范蠡的身上,他完全体会到了诗中全部的涵意,那是从西施这样的美人身上,也未曾领略到的优美。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
……
“大王?”
……
“大王?”
……
“啊?”夫差突然看到站进廊中的范蠡,吓了一跳。
“你吟咏完了?”
夫差望了一眼范蠡,目光很快移开,下意识地害怕范蠡发现自己的异样。
“今天就到这里吧,”夫差侧过身去卧着,“寡人累了。”
范蠡微微有些错愕,他看着夫差的背影,在夫差看不见的此刻,表情迅速垮了下来,他其实也想快点离开这里,“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想到第一次见西施时,正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而他溯洄从之,却将西施带到了这里,如陷囹圄。
“是。”范蠡面无表情地答罢,转身离开。
没有人再关心,今天应该讲解的《周礼》。
范蠡走出院子,行出数丈后,突然身形一僵,回望那小阁。此时他才想到夫差方才那躲闪的眼神,心中有了一丝异样,但一晃而过后除了有些疑惑,并不再多想,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听到脚步远去,夫差这才翻过身,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庭院,确定范蠡已经离开了,这才开始放松那刻意压制的喘息,大口喘着粗气。
他瞄了一下已然有了反应的下面,暗骂自己就是个禽兽,搞不好真像中原诸侯所说,真就是个莽夫,这么有意境,这么美的气氛,他居然会有这种龌龊的反应。
可方才范蠡那犹如谪仙般优雅美好的身姿仿佛仍在眼前。
而夫差,整个人也还处于一种强烈的悸动中。
他承认,方才,他不仅仅是心猿意马,在脑海中,更有千万匹野马不受控制地奔腾,让他无法节制。
想要得到眼前那个人的渴望,从未像今天这样强烈过。
他想,他已经不能忍受了。想要得到这个人的心,越来越强烈了。但他却更不敢轻举妄动,范蠡毕竟不是一个女人,使了强就能乖乖地委身于他,即使真得如此,他又要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范蠡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该怎么办呢?
他的心境已然这样,他是不可能再放任范蠡去过对此一无所知的、毫无羁绊的生活了。
范蠡,你不可能总是躲在一旁。
寡人是一定要让你明白寡人的心思的。
范蠡心情不佳地一路走出王宫。
而他离开小阁院的身影正巧被路过的伍子胥瞧见了,伍子胥也是因为有事要求见才来到这里,但也只是在这附近的偏殿中,这处小阁,他也是极少进的。
“范蠡怎么会来这里?”伍子胥揪住旁边一个侍卫问道。
“禀告伍相国,范先生是来这里陪大王读书的。”
来这里?
伍子胥抬眼望了望其中的曲径通幽。
“多久了?”伍子胥又问。
“好些日子了。”
许多文人雅士喜爱筑精舍于山水之间,读书养情,这个小阁,就是夫差在这宫中的精舍。夫差自少年起,就喜欢闲睱时躲在这里读兵书,不让别人打扰。
这个地方,是连嫔妃夫人们都不准随便来的地方,包括伍子胥。
于夫差而言,是极为隐私的去处了。
伍子胥的眼中不禁浮现出深深的忧虑。自从这些越国人来了,他的忧虑一天甚过一天。他屡次直言进谏,只是……他老了,他的学生,再也不爱听他的了。
这个范蠡……
伍子胥的心中似乎又多了另外一层莫名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