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每一句话都说的艰难,听着似前言不搭后语,却是因许多话憋在心中,说出来时,反而语无伦次。但这吐出口的每一句话,无论说的人,还是听的人,心中又是百种滋味,无法形容。两人只觉得心中苦,苦地说不出来。
西施的眼中再次湿润,而范蠡的情绪也即将溢出眼中。
“范蠡,看看这匹马怎么样!”
突然,远处的夫差向范蠡指了指那匹枣红色的小母马,喊道。
范蠡连忙避开夫差的视线,扭头快速眨了眨眼睛,将险些溢出的湿润打散,然后,不再与西施停留在一起,走向夫差。
那是这里最漂亮的一匹小母马,范蠡想,真的很适合西施。
“回大王,这匹马性子温驯,体型适中,适合娘娘。”
听着范蠡的回答,夫差却只瞧着范蠡的脸,他觉得,范蠡有点反常,可却又瞧不真切。
他又觉得范蠡的眉毛,自他进来,就一直搅在一起,他都已经下令暂时饶勾践不死了,他不知道范蠡最近还有什么事可烦心的。
夫差想伸手去抚平范蠡那微微纠在一起的眉毛,可抬了抬手,却放了下来。
“你怎么了?范蠡。不是让你最近好好养伤,少干点活么?怎么,难道他们抗旨不遵,为难你?”
“不,大王,我最近,挺好的,只是……”
“行了,寡人不听你在这扯谎,”见范蠡口吻敷衍,夫差话音一转,似随口问道,“你和西施,看起来很熟?”
夫差瞧了眼不远处的西施,范蠡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不,只是同乡,西施姑娘入宫前曾来拜见过勾践,我们见过。”
夫差又问道,“但你们聊的似乎极好。”
“可能……”范蠡措辞道,“可能是因为,同为越国人,所以有些共同话题吧。”
夫差在他和西施之间,眼神又飘了一个来回,没再说什么。方才他其实一直注意着范蠡与西施,两人的表情谈不上见到同乡的喜悦,却反而有些悲伤。亡国之人,也可以理解,他夫差也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但他突然想到,若是让西施多与他讲讲越国的事情,或许他与范蠡今后也可以聊些别的。
想及此,夫差心中高兴,对西施说话的声音也温柔了不少,“西施,你觉得这匹马如何?”
西施此时已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走过来回话道,“臣妾不懂骑马,全凭大王做主。”
“好,那就这一匹,”夫差道,“范蠡,将这匹马再好好调教一下。”
“是,大王。”
“范蠡,你可不要敷衍寡人,到时候,寡人会亲自来验马。”夫差笑道,这样顺服的范蠡,让他觉得舒坦。
范蠡刚要回复,一个宫中内侍模样的人从远处急急跑了过来。
“大王,大王!”那人急喘吁吁地跑过来,被夫差的近卫拦在不远处。
夫差一摆手,近卫将那人放了进来。
“什么事!”待那人快步走近,夫差问道。
“启禀大王,夫人她晕倒了!”
夫差皱眉道,“夫人晕倒了,你不去找御医,来找寡人有什么用!”
“回禀大王,御医已经在为夫人诊治了,可病情复杂,还需大王定夺啊。”
“还能是什么病?”夫差并不当回事,后宫女人们的戏码,他心里清楚的很,“昨天人还好好的,平日里也没什么顽疾,这就突然病的不行了?”
内侍见夫差并没有要速回的意思,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时,西施上前道,“大王,夫人身体要紧,若因为陪臣妾选马而耽误了夫人的病情,那臣妾将如何自处?”
西施望着夫差,眼神中透了一点乞求。
他专宠西施的消息,差不多传遍了整个吴宫,西施目前处境,尤其是妹姒对她的针对,他自然不是一无所知。
“大王,”西施又道,“还请大王速速回宫,看望夫人。臣妾与其他随从,随后便到。”
“你倒是懂事,”夫差看了眼西施,又看了眼范蠡,心中不知为何,并不痛快,“好,寡人先行回宫,”他吩咐其他几个近卫道,“你们几个留下,护送娘娘。”
“是!”
夫差临走,又瞧了范蠡一眼,这才随侍从离开了。
见夫差渐渐走远了,范蠡与西施二人才恭送礼毕,抬起头。
侍卫与婢女整队,只待西施启程。
这一分开,又不知何时再见。
范蠡的喉结上下滑动,双唇紧抿,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你要努力获得他的宠幸,这样我们才有希望。”
西施复又低下头,眼神空洞地不知落在了哪里,眼中渐渐噙不住那泪水,“我知道,你迟早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可我没想到这么快。”
范蠡听着,心中猛地一阵羞愧,又痛地犹如刀绞。
自己爱的人,劝自己爱上另一个人。
与
劝自己爱的人,爱上另一个人。
其实,没有一个是轻松的,没有一个是不痛苦的。
范蠡不忍见她哭泣,但如今形势,有些话又的确不能不说,“我们见面的机会很难得,所以我才……”
西施打断他道,“我懂,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范蠡心疼道,“听说,你最近的处境不太好,你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想办法来找我。”
最近吴国夫人因为夫差专宠西施的事,闹腾了好多次。只是西施不清楚,原来范蠡也知道了。
西施依旧默默点头道,“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我不想和她争什么。”
“不,你不能不争……”范蠡刚要劝,不远处的侍从催促道,“娘娘,我们该启程了。”
西施便擦掉了泪水,她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让夫差爱上自己,她至今也没找到夫差的心在哪里。夫差的心有时候好像在她的身上,等她仔细看时,又似乎不是。
“走吧,”范蠡道,见西施失落地转身,他又道,“我会跟着你的队伍,送你到宫门。”
西施的脸上这才绽出了些许笑容。
回宫的路,是漫长的,又是短暂的。
西施在车中拨帘向后望,一个衣衫破旧的青年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随着队伍。
只要有范郎在,她的心就会踏实,就像她在宫中,虽然面对夫差,她会害怕,但一想到范郎就在离她不远的宫外,她又觉得吴宫中的每个日夜,并没有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