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免礼吧。”
勾践扶起西施,反而自己一下子跪在西施面前。
“西施姑娘,请受本王一拜。”
西施惊慌中搀起勾践道,“大王不要啊,西施承受不起。”
勾践郑重道,“我是为越国的百姓感谢西施姑娘。”
西施道,“西施也是越国百姓,国家有难,责无旁贷,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大王不必说什么。”
范蠡上前一步,将两人同时扶起道,“大王,你们都起来吧。”
两人站起后,勾践诚恳地对西施道,“西施姑娘,越国的希望今后都在你手上了。”
西施赶紧道,“大王不要这么说,越国以后都要靠大王领导。”
范蠡道,“大王,我们复国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勾践点了点头,便听西施道,“大王,你一定要带领我们恢复越国人的尊严,”然后她哽咽道,“我们越国人,现在过的……”
“本王知道,本王知道……本王答应你。”勾践惭愧道,“有西施姑娘这样的子民支持,我们越国一定能够复国成功……”
四人此时都不禁眼中湿润,过了片刻,才都压抑住心中的情绪。
而后,西施擦干眼泪,便一一拜别勾践与夫人合仪,跟随范蠡走出了屋子。
“这么快就聊完了?”站在不远处的伯嚭这时走了过来,看着两人明显湿润过的眼眶,说道,“你们可别怪我伯嚭冷酷无情啊。”
“马上,西施姑娘就正式册封为我们吴国的王妃了,你们再想见面,可就太难了,不过呢,现在时间还早,你们是不是再多聊一会儿?”
伯嚭见范蠡西施二人只是看着他,不作多言。
他道,“唉,不管怎么说,你们这次,也算帮了我一把,我伯嚭可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我到那边去等你们,”他又略显轻浮地提醒道,“不过,不要太缠绵,让别人看见了,我可帮不了你们。”
范蠡看着伯嚭走远,这才将目光转而注视在西施的脸上,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西施先开口道,“到了这里,我才更加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不带我远走高飞,也更加明白你为什么让我不要再等你了。”
范蠡听罢,紧抿住唇。
一会儿,西施又道,“是不是我们以后真的不能再见面了?”
“怎么会呢?”范蠡终于道。
继而,他面对她,认真道,“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保护自己。”
“怎么,你不再保护我了?”西施难过地问道。
范蠡迟了一下,道,“在这种地方,你只能靠自己。”
然后,范蠡欲言又止道,“夫差……”
西施道,“我昨天见到他了,我很怕他。”
范蠡垂下眸,问道,“他对你怎么样。”
“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她想到夫差让她转身给他看,还有那一系列让她看不懂的言行,眼中又泛起了泪花,声音轻颤道,“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他想怎么样。”
范蠡想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花,但他知道周围都是眼睛,他不能这么做,他心中难过,道,“对不起,让你面对这样的苦难。”
西施自己擦干眼泪,道,“没事,我早就知道的,我只是怕,自己帮不上你。”
听到西施的话,范蠡心中万般怜惜与愧疚,即时此时,西施想到的,还是他。
西施双眼仍是雾蒙蒙地问道,“一切很快就过去了,对么?”
范蠡点了点头,劝慰却坚定道,“对,很快。”
两人相望无言,一会儿,伯嚭走了过来道,“怎么样,说完了么?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西施听罢,仍然望着范蠡不肯离开,直到范蠡默默地将眸子垂了下来,不再看她,她才开始迈动步子,但依然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但范蠡仍然没有再看她。直到明白范蠡不会再抬起头来,西施只觉一股热泪涌出眼眶,才下定决心,扭过头,随着侍卫离开了。
这时,范蠡才抬起头来,也恋恋不舍地望着西施的背影。
刚要离开的伯嚭这时瞧了他一眼,走过来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范蠡面无表情道,“哪里,大王能宠幸我们越国的美女,是我们越国人的荣幸。”
“啧,唉,我说范兄啊,你怎么把我还当外人呢?”伯嚭近了一步道,“ 唉,谁愿意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双手让给别人呢?就算把我的那些小美人送给大王,我都心疼啊。何况是像西施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呢?不过呢,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谁让大王偏偏就看上她了呢?”
范蠡依然没有什么起伏道,“我们的运气的确不好,哪像大人您?”
“这你都看出来了?”伯嚭笑道,“哈哈,要说运气好啊,你就得学会像我这样钻营,运气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伯嚭越说越开心,“听我的话,忘掉西施吧。世上美女多的是,不知道哪天大王一高兴,送你一大堆,你呀,享受都享受不尽……”
范蠡深吸一口气,打断伯嚭道,“太宰大人,说完了么?”
伯嚭察觉到范蠡压抑的愠怒,讪讪地笑着,住了嘴,终于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陆陆续续地,夫差命人给西施送来了许多衣裳,青白的,棕红的,很少有年轻的女子会穿那样的颜色。但是夫差喜欢。
夫差也的确没有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她有点疑惑,她在越国的时候,大家都说吴王夫差声色犬马,好色成性,难道,这些传闻都是假的?还是,她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如果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他又为什么屡次派人强迫她来吴国?
更令西施困惑的,是夫差下了朝,有空的时候,又时常到她屋里来坐着,远多于去别的嫔妃的宫殿,这让夫差盛宠她的风声很快传遍吴宫,让她很快成为后宫——尤其是吴国夫人妹姒的眼中钉。
西施时常搞不懂夫差,在她眼中,他是一个莫测的男人。
西施的舞姿极佳,但夫差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而有一次,他却说要与她下棋,她不会,他还很有耐心地教她,她不识字看不懂棋谱,夫差还找人教她识字,有时还亲自教她识字。后宫的嫔妃、美人,大多出身比西施好,都是识字的,于是投其所好,精研棋谱,夫差却对她们说,一个女人,会下什么棋。
还有一次,夫差心血来潮,要教她舞剑。她从未学过武功,也没有武功的底子,那剑太沉了,她根本连拎都拎不动。后来,他便命人打了一副极轻盈的剑给她。她不想学,但却怕他。他说,你学剑吧,你跳舞极是好看,舞起剑来,定然也很好看,寡人喜欢看。
夫差对看她舞剑的执著,超乎想象。
逐渐,夫差对她的宠爱,传遍了整个王宫,越传越夸张,只有她知道,夫差从未碰过她,似乎真得在等待她会爱上他。
“妹妹,你现在来了就好了,我不会再孤单了。”这一日,郑旦来看望西施。
“姐姐。”西施见是郑旦,一直郁积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
郑旦看出她的憔悴,道,“一开始到这里,都会不适应,过一段时间,适应了这里,你就好了。”
“姐姐,你当初代替我到这里受苦,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真的是太难为你了。”西施道。
郑旦听着却有些心虚。
她本以为给吴王当妃子,便可以衣食无忧,过幸福的日子了,可她真没想到,原来在宫廷里生活,是这么一件困难的事。动不动就可能因争宠而被人陷害,受点罚也就罢了,可不小心,真的会掉脑袋的。这还不如在村里过苦日子,至少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唉呀,妹妹言重了,”郑旦道,“你们先退下吧。”
郑旦屏退左右,这才对西施小声道,“妹妹,我得先提醒你,在这吴王宫里过日子,可不比从前。”
“这吴宫,比起我们村子,真的要复杂好多。虽然人好像不那么多,但是,到处都危机四伏,就好像那个伍子胥,整天看我们越国来的人不顺眼,几次三番地劝大王废了我杀了我的,真是吓死人了。”
“更重要的,是那个吴国夫人妹姒,看起来很慈祥,但却心如蛇蝎,我就上过她的当,还险些没命。”
郑旦四处环视了一下,这才更小心翼翼地对西施说道,“我看大王很宠爱你,不如我们联手,一起对付那个妹姒,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郑旦也像其他人一样误会她得宠,西施道,“姐姐,其实夫差并没有那么宠我。”
“这还不叫宠?”郑旦道,“你见大王经常去哪个妃嫔的寝宫?”
西施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这种事,真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更如何,连她都不知道夫差是怎么想的,她总觉得夫差并不那么喜欢她,可夫差却的确为她做了许多事情。
见西施不说话,郑旦突然换了一种审视的眼神道,“妹妹,你不会是因为得宠,就瞧不上我了吧?我们好歹也是一个村里浣纱的姐妹啊。”
“怎么会。”西施道,“只是……姐姐,我只想安分地生活下去,其他的,我都不想想。”
郑旦这才关心道,“唉,你不明白的妹妹,你刚刚来,慢慢你就知道了,这里的人,你不犯她,她也会犯你的。除非我们一起联手斗倒妹姒,否则,咱俩在这后宫,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西施听着,却垂着头,不再说话。
郑旦一时拿她也无可奈何,一看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起身便要告辞了。
方要走出寝宫,郑旦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西施道,“妹妹,你要记住,进宫之后,就要将以前的一切忘记,不要再想了。”
见西施有些懵懂地看着她,郑旦只得挑明道,“不要怪姐姐没有提醒你,吴王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如果被他知道你同范蠡的事,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郑旦这一句话,算是正中西施的心事。
西施的脸上马上又变得愁容惨淡。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这是没有办法的。”
“而且,你以后,可不要再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郑旦道,“如果你想在这里生存下去,首先就得学会强颜欢笑。”
强颜欢笑?
西施转身,看着这诺大的,远超出她想象的华丽的宫殿,心想,是啊,强颜欢笑,她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悲喜的浣纱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