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也觉得这里美极了,一种恬静的美,“我呢,就从小和我们村子里的姑娘一起,学习浣纱、织布。”
“辛苦么?”
“不辛苦,”西施走下外廊,在院中,在溪边,“十几个浣纱姑娘,一起在溪边浣纱,有时候会唱歌,有时候还会跳舞。”
“跳舞?”范蠡不禁问道。
“是啊,我们穿着木屐,在岸边跳舞,木屐撞击在石头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像是在为我们打着节拍,我可以用木屐,伴着淅淅沥沥的溪水声,击出各种动人的节拍。”
西施说着,便迎着阳光快乐地旋转起来,一只脚随着旋转,有节奏地蹬地助力,那欢快的节奏声,伴着她完美的旋转,优美极了。
范蠡陶醉在她的身姿中。
“你跳舞给我看吧。”
“跳舞?”西施停了下来,“可是,这里没有溪水的声音,少了些乐趣。”
的确,映霞谷的水是恬静的,不似浣纱溪的水,充满着欢快的灵动。
“我有办法,”范蠡想到了什么,转身回屋,一会儿,手里拿着几串铜铃出来了。
他将铃铛疏落地系在西施的几处裙角下,然后笑道,“你试试。”
于是,西施跳了起来。
木屐踩踏的咚咚的节奏声,伴着铜铃飞舞的叮铃声,就宛如在溪边起舞一样,西施听着这清脆的声音,开心极了,愉快地舞动起来。
如果,西施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范蠡看着舞跃的西施,心中这样想着。
突然,叮咚一声,一个铜铃落在了地上,西施停下舞姿,将它捡了起来。
“真可惜,”西施看着其他几个铜铃也摇摇欲坠。
范蠡走上来,将几个铜铃收拾起来,放在她的手里,“没关系,下次,我们将铜铃缝在你的裙摆上,你再好好跳给我看。”
西施开心地点着头,“这么跳舞,感觉真好,范郎,不如,你给这支舞起个名字吧?”
范蠡欣然同意,略一思索便道,“就叫,响屐舞吧。”
“响屐舞?”西施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听,“好,就叫响屐舞。”
“以后,我要教给浣纱的姐妹,那场景,一定很美。”
范蠡也笑道,“到那时,我会为你做一双木屐,将铜铃坠在上面,就是更加名副其实的响屐舞了。”
西施憧憬道,“那一定很棒,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对了,范郎,以后等你伤好了,给我舞剑看吧,”西施道,“我听人家说,剑术高超的人,舞起剑来,就像跳舞一样,我真想看看。”
“当然可以,”范蠡道,“到那时,我一定会舞剑给你看。”
西施跟范蠡拉了拉勾,“一言为定哦,范大夫。”
范蠡顺势牵了西施的手,拉她坐在外廊的竹阶上。
范蠡看着这里的一切,突然感慨道,“我师傅曾让我在这里耐心等待,等待真正属于我的机遇,”他道,“我曾经在这里等了许多年。”
西施道,“最后,就是因为大王的赏识,你才离开这里?”
范蠡点头道,“是的,如果没有大王,我不会离开映霞谷。要不是他大胆启用我这么一个世人口中的疯癫之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听说,范蠡这个人的存在吧。”
刚说罢,范蠡一下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对不起,说好了这三天只陪你,不谈别的人,我又……”
西施摇了摇头,“有些事不能勉强,是我对你太苛求了,”她释然地笑了一下道,“你回吴国吧,大王等着你呢。”
“西施……”
西施这才直视着范蠡,说出了自己早已有的猜测,“范郎,你既然早已下定决心要回吴国与大王共患难,那冒着风险来到此处,应该不会仅仅为了看我吧。”
见范蠡无言,西施垂眸道,“你是来让我不必再等你了么?”
范蠡一时语塞,他竟不知西施原来这样冰雪聪明。
范蠡不愿承认,却又不能否认,最终还是不忍道,“西施,我此去吴国,归期未知,生死未定,我不希望你为我蹉跎了大好青春。”
“初见那日对你提出那样的请求,是我太低估了局势,”他想到如今的处境,又苦笑道,“也是我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了。”
“我想,无论如何,我要当面和你说清楚,才不至于让你误会我是一个随便没有担当的人。”
范蠡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褴褛和伤痛,道,“我现在这付样子,不仅没有能力保护你于乱世,更谈不上能带给你未来与幸福,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左右。”
范蠡艰难道,“如果可能,希望你找到更好的归宿。”
“范郎,”西施道,“我从没觉得你是随便的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来看我,只为给我个交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知道,在这个乱世不能要求太多,要求太多,会受惩罚的。”
“何况,越国现在这个样子,我又何来更好的归宿呢?”
“大王,不只是你的大王,也是我的大王,我不能害我们的大王,也不能陷你于不义,我很需要你,但是我知道,大王更需要你,越国的百姓更需要你,需要你把大王平安地带回来,让我们免于吴国的欺压。我明白,我不能这么自私,一个人占有你。”
西施真诚地注视着范蠡道,“范郎,不要顾忌我,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吧。我不要成为你的负担。”
“西施......”范蠡眼中泛红,想到数月来在吴国的种种遭遇与绝望,心中更是酸涩无比,在勾践面前,他是意志坚定的后盾,竟没想到,在这座小山村里,在这个乡野姑娘最朴实的话语前,他崩不住了,他感慨自己竟能遇到这样的女子,“我范蠡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死而无憾。”
“你不会死的,你要活下去,为了我,为了大王,为了越国的百姓,你要好好活下去。”
西施大胆又羞涩地拥抱着范蠡,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像是给了范蠡莫大的慰藉。
她将头埋在范蠡的怀里,道,“所以,不要急着和我告别好不好,把我们的未来就交给命运吧,无论我们的结局是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范蠡不知再说什么,他久久地怀抱着西施,却不能再轻易地给出任何承诺。
“村里对你已经不安全了,映霞谷在山中,吴兵很难找到这里,你和你的家人可以搬来这里住。”
西施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范蠡拉着西施走遍了映霞谷,向她一一交待清楚映霞谷里的一切,可等到真正要分手的时候,西施却万分不舍。
“范郎,”西施拉住正要转身离去的范蠡,她总觉得,这一去,他们再难相见了。
“怎么了?”
“范郎,能为我盟誓终身么?”
她说,他沉默地注视着她。他不愿欺骗她,说出无法兑现的誓言。
她却笑着流泪道,“即便不能实现,我也想听你说,哪怕听听也好。”
范蠡叹了口气,怜惜又不舍地将西施再次拥在怀中,道,“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好么?”
西施努力地点了点头,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我会等你回来接我的。”西施道。
“到那时,我会为你跳起响屐舞,而你,也会为我舞剑。”
“会的,”范蠡被西施彻底感染了,“会有那么一天。”
最终,将西施安顿在了谷中,范蠡才放心地赶回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