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回到宫中的时候,心情大好。
以前碰上什么事情,总是觉得那范蠡的脑袋里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扰他心烦,可今天那人在大殿里,却出奇地安静,没有说一句话。
范蠡,这一回,你是不是也学乖了呢?
若不是寡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如今局势,我看你还有什么办法能扭转乾坤。
夫差一路向自己的寝宫走去,在回廊中遇到了太子友。太子友见到他,连忙就要行礼,被他制止了。
“不用了,”夫差道,“你伤还好么?”
“谢父王关心,太医已经看过了,好好将养便没有大碍。”太子友耷拉着脑袋,做错事般无精打采道。
夫差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声音不算严苛道,“今天的事是伍相国的主意吧?”
太子友犹豫了一下,没有太多挣扎就承认了,“是。”
夫差道,“寡人就指望你继承寡人的江山,可你一点主意都没有,将来满朝大臣,一人说一句,你听得了谁的?没主见就没有当王的资格。”
太子的脸色有点苍白。
“还有,设圈套就机灵一点。居然弄假成真,笨手笨脚摔下山崖,简直丢人。”
“你智谋不行,身手又笨,你叫寡人怎么放心将吴国的江山交给你?”
太子友惶恐道,“父王,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谨记父王教诲,一定奋发图强。”
“嗯,”夫差应了一声,刚要走开,又顿了一下步子,“以后伍相国叫你做的事,你要先问过寡人。你要清楚,寡人是你的父王,吴国上下都要听命于寡人,你回去好好想想。”
说罢,夫差领着人一路回到寝宫。左右婢女内侍,纷纷上前,为夫差换上便服。刚换完衣服,外面便来通报,伍相国与太宰伯嚭前来觐见。
夫差绕到寝宫前厅的时候,伍子胥与伯嚭已经恭候。
夫差刚入厅中,伍子胥便站起身,劈头问道,“大王,勾践杀害先王的血海深仇,难道你忘了么!”
夫差负手站在他的面前,严肃道,“不敢忘。”
“杀勾践,灭越国的承诺,你也不会忘了吧!”
夫差转身立在一旁,却不再想面对气势咄咄的伍子胥。
伍子胥是吴国的三朝老臣,曾帮助先王成就大业,也是自己太子时候的老师,曾对自己悉心教导。
然而现在,他已经是王了!
不再是一个少不更事,可令人耳提面命的少年太子!他有自己的想法,然而,伍子胥却总不肯理解他!非但不理解他,还一而再地违背他的命令,甚至怂恿太子做危险的事情,若换作是别人,他早就将人斩首示众了!
今天,他决定不再回避。
伯嚭见到这个紧张的情形,赶忙出来打圆场道,“唉,伍相国啊,你别一天总绷着个脸,大呼小叫的嘛。”
伍子胥不理伯嚭,又拱手对夫差道,“大王,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杀了勾践!”
“所以这就是你不顾太子安危、试探勾践的理由!伍相国,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夫差反身质问道。
伍子胥道,“在这件事上,老臣是有错,可是,老臣屡次劝说大王,大王都不放在心上,老臣不懂得讨大王欢心,但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吴国!老臣只是后悔,后悔当初越国城破之时,没有坚持杀了勾践和范蠡,才使得今天他们可以蒙蔽大王,屡次侥幸逃脱罪责!”
“够了!”如今也不过刚刚而立的夫差,扬起了嘴角,不屑道,“留着勾践这种奴才,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算他再有所图,也奈何不了寡人!”
伍子胥又哀愤道,“想那飞鸟在青云之上,尚且还想尽办法想要捉住它,何况,这只鸟已经落在我们的庭院里?以前,越王放肆于南境,我们不能奈何他,如今他已经如飞鸟进了我们的栅栏,如厨娘做好的现成的食物捧在我们面前,我们怎么能这样白白地放过他!吴国的基业,是先王同大王千辛万苦打下的,老臣不忍见大王在顺境之中一错再错!”
“郢都一役,难道你还不明白,只是杀人,并不能让人臣服!”夫差怒气冲冲地反驳道,“寡人是要让他真心臣服于寡人,还要越国上下都折服于寡人!这才是寡人想要的!”
他转身面对伍子胥,气宇轩昂道,
“你到底明白了没有?寡人要做尧舜,寡人要的是天下!”
“大王英明!”伯嚭连忙拱手称赞。
可伍子胥却似乎完全没有被这青年君王的意气风发所感动,反而更是气上心头,大喝道,“幼稚!”
不等伯嚭插话,也顾不上夫差那瞬间失色的表情,伍子胥跨前一步,道,“你以为你饶勾践不死,勾践就会对你、对我们吴国感恩戴德??你以为你给越国百姓喘息之机,他们就会臣服于你!”
“天真!!”
“吴越两国是百年的世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勾践和所有越国人,不会因为你的一点恩惠,就乖乖地俯首称臣,将复国的事情抛诸脑后!”
“你以为你留勾践为奴是对他网开一面?只是给越国增加税负是仁至义尽?可在勾践、在所有越国人的眼中,你这仅仅是对他们的羞辱!除非杀了勾践、彻底灭了越国,否则,不会有人真正臣服于你!”
“你若继续这样一错再错,终有一天,会无法挽回,追悔莫及!”
伍子胥说完,不等夫差作出什么反应,狠狠地一甩袖子,便一腔怒气地踱步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