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从映霞谷一路疾驰,到达会稽城(越国的都城)时,只见城门上立着白幡,整座城远远瞧去,竟是一片肃杀,静穆极了。
进得城内,打听一遭,才知道太子勾践尚未料理完先王允常的后事,吴王阖闾便已率大军压境,太子匆匆即位后,便披上战甲,率军开赴前线了。
他最担心的局面,果然还是发生了:吴国趁越国国丧不稳,突然发难。
吴国的实力远在越国之上,又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现在勾践的处境……
范蠡勒马掉头,顾不得休息,就向城外奔去,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与越军相遇于槜李城郊。
此时,情势已万分紧急,越军仓促应战,准备不足,一路且战且败,连连失利,范蠡到时,正好与越军一同退进了槜李城中。
“大王!范蠡求见!”文种兴奋地呼唤着,直接引着范蠡来到勾践处。
正与几位将军商量对策却一筹莫展的勾践,听到文种的声音,一下子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望向门口。
只见文种一身铠甲不整,而身后跟着的,正是风尘仆仆的范蠡。
“少伯!”勾践慌忙迎了上来。(范蠡,字少伯)
“大王!”范蠡来到勾践身前,便跪道,“微臣范蠡,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勾践急扶起范蠡,又惊又喜道,“你说什么!你说‘微臣’?”
范蠡拳拳之心道,“大王待我如友,如今又为我报了父母的仇怨,士为知己者死,范蠡怎能不报效大王?”
勾践却急道,“不,少伯,寡人为你报父母之仇,绝不是因为这个,寡人……”
范蠡道,“范蠡也绝不仅仅是因为大王为我报仇才甘愿为大王驱使的。”
多年来,勾践以兄弟情谊相待,种种情景,历历在目。两人相视片刻,未及多言,文种先是喜道,“如此不是正好?真是老天有眼,大王,有少伯在,我越国有救了!”
“好,好,”勾践喜极而泣道,“我当初许诺,他日我即位之时,必拜你以上卿之礼……”
春秋时期,大臣分为卿、大夫、士三级,而每级又分上、中、下三等,上卿,已是为人臣者最高等级。
听及此,在场的几位大臣彼此传递了几下眼神,其中尤以大夫石买的脸色最为难看。
石买跟随勾践多年,一直是勾践的左膀右臂,可自从文种来了以后,勾践对他就没以前那样器重了,现在,又来了个范蠡?
范蠡此人早在楚国时便已名声在外,但可算不得什么好名声,传闻他疯疯癫癫、放浪形骸,大概正是因此,在楚国多年,未有一官半职,一直是个乡野散人。
被文种压上一头也就罢了,毕竟文种在楚国时便已贤名在外,可这范蠡凭什么?
思及此,石买心中嫉恨之情犹生:这范蠡什么时候与王上攀附上了关系?上卿?哼,真可谓一步登天呐。
“不,大王,”并未顾及周遭异样的眼神,尤其是石买那隐藏着敌意的眼神,范蠡坦然道,“范蠡寸功未立,怎能居上卿之位。”
“那许你何位才好?”勾践倒不觉得范蠡的担忧算什么问题,范蠡的本事,他清楚的很。
范蠡答,“无功不受禄,此战之后,再谈不迟。”
文种道,“大王,少伯所言甚是,论功行赏,少伯才可立足于同僚啊。”
“好,好,”勾践欣赏道,“本王没有看错,少伯果然不是贪图功名之人,从今日起,我们君臣戮力同心,越国富强指日可待!”
“大王,事不宜迟,”范蠡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于是,再无赘言,勾践执起范蠡的手,将他带到案前,指着案上地图,将形势娓娓道来。
吴军以数倍兵力围住槜李城,却一反常态,按兵不动;越军伤亡惨重,无力突围,甚至因补给不足,众人连守住槜李城都没有信心。
随着勾践陈述的深入,屋内气氛逐渐变回先前的凝重。
范蠡认真听着,心思深沉,不动声色,没有表现出一点为难的样子,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勾践边说,边时不时抬眼看一下范蠡,范蠡那从始至终舒展的眉心,令他一直惴惴不安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了。
待勾践讲完,范蠡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僵局,在吴国打破僵局前,先发制人,出奇制胜,这是唯一的希望,但在此之前,越国必须坚守住这座城池,为他的计划争取时间。
可是……
他扫了一眼全屋:几分狼狈的勾践、焦急的文种、灰头土脸的将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