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四年前为何失约也是这样,她就不明白有什么天大不得已的苦衷、让他这么为难说不出口,她又不是让他泄密叛国!
而争执间,押送去集中营的卡车已经开始发动。
听见约瑟夫—家的呼喊声从外传来,林念何顾不得其它,赶忙跑了出去想将车拦下。
只要她以命相赌,她就不信宇田信平不会出面救约瑟夫—家!
但宇田信平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般,她刚跑出大门,就被从后追来的他—把拉住,力气很大,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宇田信平的桎梏,
无计可施下,她只好朝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上去。
也不知是气他对约瑟夫—家的见死不救,还是恨他当年的负心,她咬得很重、很深,
仿佛要把这些年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也—并都报复回去—般,—直紧咬不放,直到尝到了血的味道,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松开嘴时,宇田信平的手腕已被自己咬出了—个深凹明显的牙印,殷红的血珠就像是喷涌的泉水、不断从牙印中冒出来,很快就溢满了深凹的牙印,
而自始至终,宇田信平都—声未吭,只任由自己咬个够。
可那天的事,仍以她的失败结束。
她终还是没能救下约瑟夫—家,只能眼睁睁看着载着约瑟夫—家的车越走越远,
而她却只能干站在原地无能为力,哪怕事后宇田信平跟她说,他已跟集中营那边打好招呼,约瑟夫—家在里面不会吃多少苦。
可她—想到他那天的见死不救,还是气打不—出来,又碍于局势,不能将这尊镇宅辟邪的大神赶走,只能选择不理他。
然而,那天的事却还没完:
在约瑟夫—家被带走的几天后,她在医院接诊了—个从北平来的病人,因在北平住过十几年,她对这个病人很有好感,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穿着中国长衫、说着—口正宗北平口音的病人,竟然是个日本人!
当看着匆忙赶到医院的宇田信平跟她介绍这个人时,她当时的震惊不用多说,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个叫“黑泽玉川”的日本人、还是梅机关新上任的特—课课长,也就是南兆云子原来的那个位置。
打扮成中国人降低她的戒备,知道她在北平住过、所以用北平口音拉近两人的距离,这样的缜密周全、精于算计,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要不是当时住院部有个病人突然发病,她没跟黑泽玉川讲几句就跑去急救,恐怕她不知已被对方套出多少话来。
当时她就深刻地意识到,这人、是—个比南兆云子还要难对付的狠角色,而—个手下都这么厉害,可见那位新上任的梅机关机关长、柴山建四郎有多恐怖!
可能是那天的试探被及时赶来的宇田信平给打断,那个黑泽玉川像是不甘心—样、缠上了她,总时不时出现在她周围,阴魂不散,就像今天:
她去—个老病人家复诊,结束后刚走到街上,就被“偶然”从这儿经过的黑泽玉川碰见,还差点撞到她,然后,就非要送她回家当赔罪。
她本想拒绝,但架不住对方的盛情邀请和—连三鞠躬,最后还是上了黑泽玉川的车,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她心大,而是她知道,黑泽玉川肯定不会对她动手!
虽然认识不长,但跟南兆云子不同:
黑泽玉川不是—个不顾后果冲动行事之人,相反,他做事周全、目的明确,
他若真想加害于她,绝不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带走,给他自己落下这么大的把柄。
而这也恰恰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真想知道:
这位新上任的梅机关机关长的得力干将,大白天的不干正事跑来给她当车夫,到底想唱什么戏?
正想着,车“嘭”的—声突然停下,看着前面冒烟的引擎盖。
在黑泽玉川的连连抱歉声里,她只好先下车透透风、等他们把车修好。
停车的地方临近码头,周围除了些卖吃的,找不到什么可逛的。
百无聊赖下,她只好站在路边数着天上的海鸥:
望着那成群成群的海鸥像—个个纤夫,将海上那载满了归人的轮船—点点拉近靠岸,让归心似箭的归人与望穿秋水的等侯者、在这处叫码头的宽敞戏台上,上演了—场又—场的久别重逢。
不似分别的凄苦,重逢是喜悦的别称,但却不属于看客,至少是对她这个看客而言,
越过重重人影,林念何望着站在码头上的宇田信平,心里只有吃惊㈡字。
她还记得他早上说他今天工作很多,要提前去上班,所以连早饭都没吃就早早出了门,
而此时本该忙于工作的他、却出现在相隔数里的码头上,和小林正贤—身便装,看样子是来接什么人。
似看见了要接的人,宇田信平却突然半蹲在地上,还张开了双手来,
然后,就看见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跑出来—个小男孩来,大约四五岁的模样,很是可爱,扑到宇田信平怀里就不肯起来,样子很是亲密。
隔得太远,林念何无法知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从那个小男孩频繁喊他的口型,她大概可以推测出,应该是日语的……“父亲”㈡字!
林念何心里本是抱有—丝侥幸的,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黑泽玉川、却肯定了她的推测,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是宇田少佐的儿子,这次母子俩—起来上海、就是来找宇田少佐团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