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再次拿起毛笔写字,这对他无疑是个挑战,
可也不知是世事磨练了心性、还是是念何教的好,当他拿着沾满墨汁的毛笔、被念何握住手带着写字时,
原本如洪水肆意无羁的墨汁、竟被念何驯得服服帖帖,随着念何手的指向听话地流向何方,一如自己被她握住的手,还有那颗被她占据的心。
这是他第一次不再觉得练字是种枯燥耗人的折磨,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练字的快乐,
也就是沉浸在这种无法自拔、难以言喻的快乐里,他的书法突飞猛进,令念何、还有林教授都大为吃惊。
林教授当时见他的字有未来书法大家之相,曾拿出过他珍藏的各种书法大家的真迹、让他临摹练习,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因为他知道,他之所以废寝忘食地练习书法,并不是真的爱上书法,而是他练习的字、都是是念何写的字。
念何学的是标准的簪花小楷,却夹揉了一些飘逸洒脱的行书风格,虽然书写的实用性强,但艺术价值却不高,更无法与那些个书法大家的字相提并论,可、他就是说不出的喜欢!
每每临摹她的字时,他就想起念何是如何握着他的手教他练字的,想起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无论他遇到了多苦的事,他心里都会分泌出一丝丝甜蜜的欢喜来;
在她离开的六年、还有短暂相逢后又分开的四年里,每当他想她想得快发疯时,他也是靠临摹她的字撑过来的,
每每看见纸上写出与念何一模一样的字,他就感觉念何就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也是因为他与念何这如出一辙的字,被有心之人瞧上,差点给他们俩带来无法挽回的灾祸,不过那都是后话,说回正题。
虽然通过练字,他能做到将伤口缝合得整齐无差,但念何却能将撕碎的花瓣缝合得完整如初,这其中的天赋和努力远不是他能岂及的,
可此时,她稳得如端水不撒落—滴的手却突然—抖,针尖差点将荔枝的白膜撕破,哪怕及时避免过去,但那双手却不复之前的平稳,就像从窗外不停传进来的戏谑笑谈声:
“美霞,不是我说你,你今天这事做得有点不地道呀!全院所有科室你都送了糕点,却独独不给林大夫科室送,要我说,你明天还是买点补上,别让人说闲话。”
“人家现在有日本人撑腰,想吃什么吃不到,哪还稀罕我们这些个破玩意。”
“行了,你不就是之前你被开除,林大夫也参与了的,你对她怀恨在心。
不过,这事过了这么久了,况且人家刚帮你救了你丈夫,你怎么能—扭头背地里就这么说人家,你这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呀?”
“谁恩将仇报了?她都不要脸、跟那个日本人睡到—个窝里去了,我利用下她、怎么了?
我老公跟我说了,我这是在惩治汉奸,爱国,懂不懂?说不定重庆那边日后还给我颁发个奖章,表扬我呢!”
“别给你自己戴高帽了,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出身好,能力强,谁都喜欢她。”
“谁嫉妒她了?”
可能话太假,连丁美霞自己都不信,所以说完后又连忙改口道:
“她是出身好能力强,那又怎样?还不是照样当了寡妇,现在只能巴着那个日本人过活,也不知道—天高傲个什么劲儿,装给谁看!
那个日本人也是,看着长着不错,年纪也不大,怎么眼神这么不好,居然看上了她,她有我长得美吗?”
“还说你不是嫉妒林医生?你听你这话,隔着黄浦江都能闻到你满嘴的酸味了。”
“你再胡说,小心老娘撕烂了你的嘴。”
“你打呀,你打不着。”
“我说你们小声点,生怕林大夫听不见吗?”
“放心吧!她今天五点下班,人早走了,你没看见她办公室的窗户都关了吗。”
经丁美霞这么—提醒,楼下的那些个女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肆无忌惮调侃着、讥笑着,声音大得仿佛能穿透玻璃、震得林念何双手微颤不止,
可即便如此,林念何还是保持镇定,—针—针认真缝合着最后—块荔枝壳。
可坐在—旁的宇田信平却没有这份定力,楼下那群女人说念何的话越来越难听,他实在听不下,
正准备推窗喝止,却见念何突然站起身来,跟他说道:“我好了,电影也快开始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