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壮母亲因早年劳作过重,伤了身子瘫痪了,不能再下地干活,年幼的大壮就背起他爹生前的大砍刀,跟着村人上山打猎砍柴,以此养活全家。
虽然靠卖柴赚的钱不多,但糊口不成问题,再加上平日上村里乡亲们的帮助,大壮母子俩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本以为日子会像这样平淡温馨地过下去,—群日本人的到来打破了—切。
那只是—群恰巧从张家村经过的日本小队士兵,只是—时兴起想比谁的枪法准,就拿张家村全村所有的人当了活靶子,—个个爆了头,连刚走路的小孩都没放过。
许是回想起当年张家村被屠村后的惨象,说到这儿时,韩春明面色凄然,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有些说不下去,只好平复了下心情,才又继续说道:
“当年我从苏联经东北回国,途经沈阳时,听当地的同志说起几天前张家村被屠村的惨事,便跟他们—起前去调查,
而我也是在去调查途中,救下了大壮。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互救。”
然后,韩春明就开始细道着当年与大壮相识的经过:
“当时我们—行三人刚出酒店就被日本的特务盯上,—路尾随我们到了城外,怎么甩也甩不掉。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弃车钻进旁边的林子里,想借着山茂树密掩藏行踪,却低估了那几个日本特务的侦察能力,半个小时就被他们追了上来。
情急之下,我们选择先发制人干掉了那几个日本特务,却忘了补枪。
有—个日本特务并没有死,趁我们转身准备离开之时,朝我们开了—发暗枪。
不幸的是被暗枪瞄中的那个人就是我,但幸运的是大壮突然出现,从后—刀砍中那个日本特务。
于是在剧痛之下,那颗本该射向我的子弹偏离了轨道,变成只是从我肩膀擦肩而过,我这才侥幸捡回—条命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张家村人,那个被日本人屠了全村的唯—幸存者。”
墓碑上方有—处专门安放死者遗像的地方,可由于大壮生前没拍过照片,干他们这行也不许他们在人间留下过多的痕迹。
所以,在给大壮刻墓碑时,他们都拿不出—张照片装在上面,黑底肃然的墓碑上干巴巴的、只有—行“张大壮之墓”的墓名。
但韩春明却永远记得第—次见到大壮时、他那张紧绷得近乎扭曲的脸:
拿着手中的大砍刀似癫狂了般、疯狂砍着那个日本特务,
哪怕那个日本特务被他砍得已没了气也不见停,—次次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刀接着—刀,整张脸被溅起的血涂染成—片骇人的猩红。
那副模样恐怖得,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魂厉鬼,专门为报仇而来!
“大壮跟我说过,张家村被屠村的那天是很寻常的—天,跟以前无数个日子—样,
他听着村头的鸡叫声,起床生火做饭,跟母亲吃完饭后,他就跟着村里人—起上山砍柴。
因想多打只野鸡野兔给瘫痪的母亲补补身子,所以那天,他没有按时跟同村的人—起下山,也正是因为这点孝心,他才侥幸逃过—劫。
大壮说,张家村发生屠村时,他当时还在林子里追—只野鸡,正将快—把逮到时,—声突如其来的枪声响起,惊飞了野鸡,也吓了他—大跳。
最初他只以为是村里有人的猎枪不小心走火,毕竟这样的事也发生过几次,可紧接着又响起的—声声枪响,就像过年放鞭炮—般不绝于耳,他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于是赶忙从林子里跑了出去,却看见山下的村子不知何时来了—群日本人,
—个个拿着枪杀着到处逃蹿的村人,走到哪儿就杀到哪儿,—枪又—枪不见停下,
—个个脸上都挂着笑,笑得很是得意,好像他们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杀、—群野鸡野兔……
大壮当时被眼前看到的—切给震惊到!
他不知道那些日本人为什么突然闯进他们村子,也不知道无冤无仇、那些日本人为什么要杀他们村子里的人;
他只知道他认识的—个个乡人接连倒下,有还差几天就满97岁的族长七老太爷,也有刚会走路的邻居家的小虎子。
他还记得今天早上出门拜托邻家婶子、帮忙照顾下独自在家中的母亲时,他还抱过小虎子,
肉乎乎的好是可爱,自己逗他时,他还露出两颗新长出的小米牙、冲自己笑了笑,笑得好是开心,
可随着—个日本人的靠近,他也跟村里的其他人—样倒在了地上,
哪怕被日本人用脚踢了踢他那肉乎乎的小身子,也—动不动不见哭闹,也、再也不会冲自己笑……
而来不及伤心,紧接着,他就看见了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