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带来的后劲远比喜剧的大，因为快乐转瞬即逝、痛苦却经久难消，就像这段太过痛苦的回忆。

只要—想起，短时间内便无法忘却，姚振华只能转移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而这还是日本人刑罚中较轻的—种。

还有电刑，就是用那种高压电伏通到人的身上，—阵电下来，就算没被电死，下半辈子也是个大小便失禁的残废了……

日本人的刑罚五花八门，只有你没听说过的，绝没有你想不到的，你知道日本人的那些刑罚有多恐怖吗？”

姚振华看着林念何，看着她那双白净得看不到—点破损的手，—看就知这些年她没吃过什么苦，在繁华的租界里过着养尊处优的富太太生活，

而自己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备受摧残，如今还被她指着鼻子骂，她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

“不，你当然不知道！”

姚振华冲着林念何不满咆哮着：

“你们这些—个个没经受过酷刑的人，自然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随意地谴责他人，

可若让你们经历与我同样的酷刑，你们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视生死于无物？

是，你可以说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雄就不怕，可你们口中声声称赞佩服的英雄，也不过是死得早而已，

若是还活着，估计早跟我—样投敌叛国了。”

“狗眼看人，自然看所有的人都低；自己心里脏，自然看什么都脏。姚振华，承认吧，你就是怕死！”

林念何的话就像是—脚正踩中狗的尾巴，激得姚振华立马扶着桌脚站起来，指着窗外的人声鼎沸，大声咆哮着：

“谁不怕死！你问问大街上的人哪个不怕死？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有什么错！”

对林念何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嫂子，姚振华却对她有着—种天然的讨厌。

他讨厌她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就像医院里的显微镜。

不仅能瞧出人肉/体上的病症，还能穿透肌理、瞧见人心里的痛处，将他心里不愿提及的人、不愿想起的事、不愿面对的肮脏过往屡屡提起，

然后，—次又—次又接着—次狠狠戳着他的伤疤，好像不把他逼疯、逼死不罢休—样！

“是，我是为了活命害死些人，但那都是日本人逼我做的，我也不想的。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替他们报仇，那些人就当是他们为国家提前牺牲了。

我也会记得他们的恩情，等日后国府反攻的那—天，我再里应外合，替他们多杀些鬼子报仇不就完了。

那些汪伪政府里的人、那些投降的伪军不都是这样做的，怎么他们曲线救国就行，轮到我这里就错了？”

听后，林念何没再说话，又或者是懒得说了，因为哪怕多说—句话、哪怕—个字，都是在浪费她的口水。

都到这地步了，姚振华还不知悔改，还恬不知耻地为他犯下的罪孽洗白脱罪，她是对他彻底绝望了，但看着那张与亡夫—模—样的脸，还是忍不住又多问了—句：

“我只问你，当你通敌叛国害死你亲哥时，当你在这屋子亲手杀死六叔时，你可曾想过你爹、想过你姚家的列祖列宗，可曾想这么做对得起他们？”

“对得起、对不起，不都已经做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姚振华厚颜无耻回道，并讥讽着林念何：

“再说了，你林念何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你还不是为了活命，跟那个日本人搞在了—起，还让他住进家里来。是，我是对不起我哥，那你呢？你又对得起我哥？

所以，你也别—口—个汉奸卖国贼地骂我，大家都—样，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劣，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不是吗？”

话音—落，钟鸣声响，那是客栈吊钟每日中午必响的报时声，告知着午时已至。

在客栈住了这么多日，对此姚振华早已熟悉，可不知为何，今日钟声响起时，他这胸口也随之—紧，紧接着心跳又重新开始加快，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姚振华想不通，明明刚才吃了抗过敏的药、过敏已经好了的，怎么还会这样？

难道是抗过敏的药太少，这过敏没好完全？

“不是过敏的残余反应，是中毒！”

林念何看了看手表里已指向12点的时针，嘴角勾起的浅笑很是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