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如车里沉闷的氛围。自叶声儿上车始，这位来自北齐的公主就一直端坐着，宽大的衣袖遮住拢于身前交叠摆放的手，头摆得更是正，目不斜视。果然是一国公主的气度，看来此人不容小觑。

叶声儿对着这位面容肃穆的公主，笑得热情，要不是这时代提倡笑不露齿，她多少得露个两排八齿。倒也不是她多好客，毕竟她给自己的身份是鸿胪寺代表嘛。

于是她问：“公主先前可对我大庆有所了解？”

公主诧异看她，眨巴眨巴眼，颇有些刻意答：“自然是没有！我对、你们南庆内政从未有了解！”

“？”

她发誓她没这层意思，虽说是来探探虚实，但哪有人一上来就直接试探的啊！面对对方十分警惕的注目，叶声儿尴尬笑笑，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公主对大庆风土人情有没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问我。”话音落，对面那人眼中的警惕是没了，但表情也丰富起来，一会儿茫然一会儿大悟，一会儿又是慌乱。叶声儿在庆国活这么长，第一次见人把心情写脸上——这些不都该藏心底吗？

此时的战翩翩闻言想起，这人上车前确实是说什么“鸿胪寺派来介绍南庆风土人情”的，这么一想她的问题确实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啊。想通这不是什么来考验她的人，她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想起来，如果是这样，那刚刚反应岂不是不打自招，登时又惶恐起来。

“呃…本宫身为公主，难免会想得深些，你……”

“殿下叫我声儿就好。”

“声儿姑娘应该能理解吧？”

叶声儿很配合地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给出了她想要的回答。

“理解理解，公主第一次出远门，有些紧张实属正常。”

战翩翩双肩微松，肉眼可见地安下了心。不过只一会儿又挺起腰板儿，像触发了什么机关，昂首仰面，一板一眼宣讲似的说：“大齐皇室，无论在何处都得荣辱不惊，本宫没有紧张！”

好标准的虚张声势啊……

叶声儿终于品出些不对劲了。要说贵气娇矜，这北齐大公主确实能受得，但要说什么城府极深，她决对不可能沾边！不说京中这些年的阅历，哪个心思深沉的会喊口号给自己壮胆啊……再看看那清澈得藏不住事的双眸，叶声儿当即给她打上了个“不构威胁”的标签。

虽没了试探的必要，她还是得先把这鸿胪寺代表的工作做完，只是笑里更多了几分实意：“殿下可有什么想问的？我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公主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的眼眸是真清亮，偏于那种无遮无拦的清澈，叫人一眼能看透在想什么。比如现在，她满眼都写着些跃跃欲试。

只是她未直接发问，纠结好一会儿先试探问了句：“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你能问出什么难题？”叶声儿心想。是以，她很是自信道：“自然。”

得到肯定，战翩翩满意地笑了，她抿了抿唇：“那个，你们庆国大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叶声儿面露为难，这还真是个难题：“真对不住了，殿下要问这二皇子三皇子的，我还能说说，但大皇子，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你们怎么都不认识他？他不是皇子吗，不是京都人？”战翩翩很不解，再不受宠的皇子也不至于这般不受人待见，她已经一连问了好几个人了，居然都不清楚，京都就从未有过他的传言？

养在京都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叶声儿想着那几个大阴谋家内心吐槽。

“皇子嘛，年幼时不能出宫。大皇子年长些后就被派往边关了，因此京中名声低调，不识人常有。”看着她失望的表情，叶声儿有些不忍，“你实在好奇，要不你等着我回头去问问？”

她失落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真的！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京中没什么人认识他吗？这问的靠谱吗？”

叶声儿胸有成竹：“包靠谱的～”见战翩翩还是一脸将信将疑，叶声儿摆摆手得意道，“哎呀我的殿下，这宫外熟知的人不多，宫里还能没有吗？找点宫里以前接触过大皇子的人问问不就清楚了～”

“宫里的人……”她眼珠子打转，显然有些犹豫，叶声儿看出她的顾忌，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殿下放心，交给我就行！”

阴雨没在她脸上停留过久，很快就雨过天晴。她笑得娇憨，声音更是甜得发腻：“好，那我就等你消息！”话音才落没多久，她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语调急转直下，“完了，你得问快点儿。”

“怎么了？婚期还没定呢，不着急。”年轻人恐婚到这个地步了？

她揪着脸蹙着眉：“刚刚在城门外，因抢道起了纠纷，死了两匹战马。我许诺赔偿，那个大皇子就说，回头来找我商议！怕是不多两日就要见他了，我，我紧张～”许是车里只有两人，又许是年龄相仿的两个女子格外容易心生好感，战翩翩此刻也暂时把什么“大齐皇室”的格言抛之脑后了，拽着叶声儿的袖子一脸无措。

“公主殿下，到住处了。”马车外随侍的人通传，请公主下车。战翩翩寻声看向车外，又回首看看叶声儿，一时不知道该下还是再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