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最喧嚣的时节,阳光扰人,蝉鸣聒噪,小风缠人,连空气都不安分,烦得叶声儿脑里、心里都搅成一团。而造成她焦躁不安的罪魁祸首,不只是上升的温度,还有荒谬的庆帝。
赐婚?这老登赐的哪门子婚!他还真会写,还“相辅相成”,不见面互掐就已经是念及往日情份了!她前脚才在范闲面前表明立场、确立阵营啊,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不会和李承泽扯上半分关系,后脚就和人成了未婚夫妻!但这不是重点,最让叶声儿烦躁的,是她在听到婚事的那一刻,心中的欣喜竟大于抗拒……
“我要怎么和他说呢……”叶声儿咬着笔头含糊不清地呢喃自语。
她光着脚蹲在椅子上,一只手抱着膝,一只手拿着笔,皱眉盯着桌上空白的纸张,就只是盯着,一动不动。而这姿势她已经维持了一上午了。终于,她直起身前倾,拿笔沾了沾墨,写到:
【小范大人,我有罪,我违背了我之前的承诺】
“……不对啊,这旨又不是我请的,我有屁个罪!”她低声暗骂,将纸揉作一团胡乱丢了出去,又挪了挪脚换了个姿势,写到
【范兄,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我本意绝没想和二皇子联姻啊,都是陛下的错!但是你放心,我身在曹营心在】
哎呀,她心其实也在曹营……
又是一团纸飞了出去,滚到了刚进来的苏荷脚边。
“小姐,大人叫你去书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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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找我?”叶声儿敲门。
“进来,把门带上。”叶重声音沉稳,等叶声儿在对面坐下后,关切问道:“感觉如何?”
她以为父亲问的是那婚事,有些扭捏:“感觉挺飘忽的,像梦一样。”
“那可不,昨日大夫来看,说你一天没进食又过度兴奋,才导致晕倒,可不飘飘忽忽的!下次可不许如此了。”虽是训诫,话里全是担忧。
“知道了爹,一定没有下次!”原来问的是昏迷醒来后感觉如啊……她脸颊感觉有些热。
关心过身体,叶重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缓缓开口:“这婚事,恐怕是陛下的警告。”
叶声儿猛一抬眼,看到叶重凝重的表情,她心猛一沉,终于从少女春梦中清醒。
“父亲的意思是……”
“天威难测,之前是我想错了。我原以为陛下只是拿叶家作饵,看清朝中党派划分,没想到,竟是对我起疑啦——”他长吁。
“可是……起疑怎么还反而升了爹的职?”叶声儿不解,自古以来,在政治中心做官都代表了上层的重用啊,怎么到了她爹这就是起疑了。
叶重起身,缓步走至书架旁,背对着叶声儿,声音沉缓:“你知道十三年前我为什么会被陛下贬到定州吗?”
“娘说,是因为您与陛下离心。”她回忆起娘以前对她说的话,眉间一紧,心中一惊,“难道另有隐情。”
“声儿,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是叶家的使命也是绝密。你若选择不听,爹就是抗旨也会去宫里请求撤了这桩婚事,然后将你送往定州。那里有我的旧部,他们会照看你,从此你再不用泡在京都这浑水里,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他背着叶声儿的目光里燃起些许光,转而语气一沉,“但你若决定听了,你叶声儿的人生就彻底和叶家绑在一起了,从此你的选择就是叶家的选择,无法逃避,再无退路!”
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对她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啊,这是她初来这个世界的愿望。可她已经不是当时的她了。
“我听。”她说得坚定决绝。叶重转过身看向她,身上是从未在家人面前显示过的威严肃穆。他郑重深沉的目光好像把所有的期望和责任都加于她身上。他缓缓开口,叙述了一个与世人眼中完全不同的故事。
“十八年前,京都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太平别院血案,那件事发生之后庆帝大发雷霆,下令鉴察院彻查涉案人员,不论身份尊卑高贵与否,一律格杀,九族不留。那段时间朝中动荡不安,血和着雨刷洗着京都的街道,叫人分不清是皇都还是鬼城。”他似乎陷入了某些恐怖的回忆,“死了那么多人啊,这些人里面能有几个真有手段把手伸进太平别院呐。所谓查案不过是他铲除异己的借口,是他清除威胁的把戏!”他眼中的恐惧来自庆帝。
“陛下狠,也聪明,他明白,没有稳坐的位置和安宁的臣子,只有留不完的后手和心机。而我就是其中一个后手。当年事后,陛下一直惶惶不安,他害怕报复,于是在朝臣面前演了出帝将离心的戏码,将我贬出京都。实际上,他要我在定州养了一批精锐之师,那是为他养的亲卫,是除红甲黑骑外第三支仅听从陛下号令的超强军队。这只军队无人知晓,哪怕是鉴察院,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叶声儿已惊得忘记了思考,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这不只是辛秘了,这一定是原剧情的重大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