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泠回到屋内,江路已经醒了。
他双目茫然,怔怔走神,宽松的衣袍从肩上滑落露出半边浑圆雪肩,雪一样的脸色是大病初愈的苍白。
觉察到夏泠靠近,他轻轻出声:"你要去找你的小王子了吗?"
夏泠顿住,道:"我总归是要找的。”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说这话所他将目光挪向窗边,窗外是天光大亮,骄阳灼眼。
江路闭眼,身子向后仰倚靠床头。
"也是。"过了一会他又精神地支愣起来:"找到之后呢?你如果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话,就帮我打他一顿吧,莱希里从小坏心眼就多。”说这话时他颇有些愤愤不平,就像是小时候被莱希里迫害威胁过一样。
夏泠无从辩驳江路对于莱希里的评价,因为他没有之前的记忆,何况相处有一会了也知道这个评价似乎并不算冤枉他。
之所以认定莱希里是小王子,大概,来自于自己无缘故的信任吧。
何况,塔修比丘不是指出来了吗?
夏泠眼神也不瞎,只在于想不想认。
那,找到了之后呢?
夏泠不知道。
当下,夏泠诡异地沉默一瞬才应声道:“好的。”
江路得到承诺,欢快地朝他挥手:“拜拜,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
夏泠如他所愿去找人了。
江路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笑了笑,我这算不算是帮上忙了呢?
夏泠来到维希塔,看到塔下玫瑰一如既往疯长,花朵绮丽开满整座塔。像是童话故事里睡美人一睡不醒,荆棘锁住了他人帮助的脚步也困住塔内数百车的光阴年华。
他明白,此去大概经年。
忽地,他眼角来漫出一角白色轻纱——是希娅尔——准确地说是她破碎的残识,夏泠看出。
阿这……几日前所见和今日所见的希娅尔状态差别属实有点大,夏泠勉顿住,猜到她有话说。
希娅尔却只是笑笑,冲他对嘴型:昨日我见莱希里来,就猜到你快了。在你进入塔楼前,我想请你帮个忙:此行或许你能见到塔修比丘,希望你能替我瞒住这个秘密。最后,好人做好梦啦,这是我给你的报酬。”
夏泠没应。
他想知道,希娅尔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她在这,是不是说,她会知道更多。
那……为什么,会不肯开口呢?
希娅尔似是早知道他的反应,也不过多在意,依旧是好脾气的样子。
他轻飘飘转了个话题:“我能问一下,你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吗?”
希娅尔苦笑:“如你所见。命运在开始便明码标价。”
夏泠抛出疑问:“意思是,你做了什么导致现在的结果。那么请问,你的哪些行为引发出了现在?我又是否可以相信你的言论?”
“不,我认为你不能信任我言语,但是你可以跟随我的引导。”
“除此之外?”
“无可奉告。”
气氛陡然冷凝。
夏泠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希娅尔实在无事相告,遂抬步走入荆棘玫瑰中。
像童话故事里所书写的一样,命中注定的王子踏入荆棘城堡,它们自己开出一条安全道路,两侧玫瑰相迎。
王子要救他的公主,吻醒了睡美人。
时间铺在每一块砖瓦之上,从沉眠到苏醒缓缓流动摇曳起来。
夏泠能不能有个 happy ending ,这个他自己也未可知,但这座被封印了的塔,确实随着命定之人的到来,活了起来。
当夏泠来到塔顶,推开房门,桌案上,一本册子,一枝花。似是察觉到这些事物的背后之言,他呼吸几乎一窒。
他拿过那本,扉页上字迹凌厉漂亮,话语缱绻:知道吗,你与玫瑰极衬。
花是鲜花,极美极艳,刺上覆着的像血,边缘些焦枯,可它却还缀着露水。
难以想像一朵千年开放的新鲜玫瑰,保存下来一定极费功夫,何况这是与时间挂钩的禁术。
夏泠指尖刚触及玫瑰,那玫瑰就极快长出细枝缠住了他的手腕,腕上枝条开出细细的花——红艳的,缩小版的玫瑰花——而外的很快枯萎与腕上的分离开来。
夏泠有些诧异,投去几眼却也没再多管,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册子上。
他试着打开它,却发现它像被胶水粘住了一般,页与页之间无法翻动。
夏泠不信邪,又试了一遍。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有点子倔强的叛逆在身上的。
左右莱希里不能设个陷阱害他,夏泠施了下法。
依然不得其所。
行吧,等见到莱希里就用这本“砖”晃荡晃荡他脖子上那个东西的水,夏冷想。
东西放这不就给人看的还瞎没那么多禁制,孩子三天不打就容易揭瓦。
他拿起册,抬头走出维希塔。
当他再一次打开塔顶的门,一步踏出,斗转星移——与荒凉阴森的黑树林所截然不同的场景——石砖铺就的地板,不远处辉煌的宫殿绘着精致的浮雕,以及墙角花圃开得浪漫而温顺的玫瑰花丛。
——这是许多年前,小王子莱希里所在的时代,亦是一切纠葛的开端。
他夹着册一步一步走下旋梯,行动间微风浮动。
就这样走向这个他目前所知甚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