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虽然他知道这些很重要,但他不感兴趣。
在其他人热火朝天地聊天的时候,他常常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地站在人群之外。
他虽然是大恶魔,但是头上的角很小,比同龄人都要小,这是一眼即可辨别的不同。为了拨开同龄人犯贱的手他已经打了不少架了。据说再长大一点他就可以自由地收起头上的角,但是这个等待的时间对他来说未免太漫长。
现在又打了奥德家族的人,他听到家里的男仆最近在嘟哝他的不懂事,说巴钦现在正好是需要结交人脉和用家族助力的时候,怎么贝因总是跟其他人打架给巴钦添麻烦?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都没有。
真是白养他了。
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但贝因今天选择没进家门就离开。
反正巴钦今天也不回来。
过去因为贝因不好,让别人嘲笑科罗盖琳。现在因为贝因不好,又让巴钦难堪。他从来都帮不上自己至亲的人什么。
说到底弱者难得到别人的重视,何况这里是地狱,奥德家族的厮杀史中更是写满了弱肉强食。老奥德是一个雌雄同体的强大原生恶魔,为了生下可供驱使的强有力的后代,与许多强大的恶魔交合并生下了孩子,又让这些孩子相互残杀以决出更强大的存在,存活下来的后代不要说什么血缘亲情,他们只能叫幸存者。相互之间能有的除了利益关系,也没有别的了。
所以无论从什么角度,贝因都无法要求巴钦做什么,平时的日子不行,他妈妈科罗盖琳的忌日也不行。
他走到了一座桥上,没有打伞,浑身湿透,睫毛和头发都被雨水打得湿透。桥下是河流,远处是湿淋淋的长长的路,地上人群车辆川流不息,天空上偶尔有展开羽翼的堕天使和恶魔携带着巨大阴影飞速略过。
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他没有,他无处可去。科罗盖琳去世以后,他已经没有可以毫无顾虑地回去的地方了。
贝因站在桥边,在脸上出现温度与雨水迥异的眼泪时抬手捂住了脸。
他哭泣没有声音,只是手掌下泪水纵横,就算换气时有轻微的哽咽,也被雨水,车辆还有人的声音盖过了。
茫茫的雨幕,庞大,冰冷,威严的城市下面一个渺小的他。这种时刻会觉得自己无比孤独。
早在被巴钦收养时,他就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他对巴钦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
一个完全没用的人。
科罗盖琳在世时巴钦都没有与她往来,贝因又是混血,从幼年就可以看出他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天赋。
哪怕贝因想要报答巴钦,也只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贝因很清楚,就算有一天巴钦对他不管不顾,或是直接让人把他带走,带到巴钦再也见不到的地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管他。不比天堂的家族还讲究面子,地狱不会对弱者有丝毫同情。
他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的恶魔不该留在巴钦身边。
这么兀自投入哭泣的时候,感觉身前有一个淡淡的影子靠近了,贝因察觉得到,但因为第七狱出名的治安所以不觉得有拐卖或者绑架的危险。他放下捂住脸的手,看见一只手自背后伸来,屈起手指在他胳膊旁边的石桥上敲了敲,然后停在那里。苍白修长的手指与底下的石桥相比仿佛是玉石雕刻的,跟在稍瘦的手腕后面的是一截黑色的衣袖,看起来很昂贵。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身后说:“是哪里来的小熊在这里哭啊?”
雨水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很懂事地避开了他们。贝因知道这是法术,但是他愣愣的,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这个拿着哄小孩语气对他说话的人为什么要说熊,还以为遇上了什么傻子——他搬来第七狱之后,已经这样在晚上独自漫步过很多次,这是第一个来问他怎么了的人——直到他想起来自己帽子上面的两个软哒哒的除了装饰毫无用处的耳朵。
“什么熊啊?”贝因眼泪都没干就下意识回嘴:“那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