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艰难地吊着车帘外的绳子爬上马车,他满脸横肉,雪花都能挤在他的肥肉里,他走近自己的位置抖掉一身的雪。
刺骨的寒风依旧刮着车内所有人的骨头,茅草被吹翻了,四面的帘子敞开大口子,跟着风的节奏一摇一摆。
商人抠了抠鼻子,继续睡下,仿佛只有在睡梦中才不会感觉到凉意。几个少年只能团团抱紧自己,在冷风中试图捂热自己僵硬的手。
正当他们以为自己会长久地困在这寒意中时,耳边传来轻巧的布料磨蹭的沙沙声,几人的视线昏黑了。
车帘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琰知道,是清月在补马车。
他安心地睡下。
一路颠簸,终于走到白色的尽头。快要融完的雪山和遍地黄沙的山的交界处,有一个园林结构的庭院,在庭院东方的宅子里有一处机关,触碰机关可以到达关押妖怪的地下牢房。
这地方人烟稀少,鸟群不会经过。
三个人穿过曲折的廊桥一路被押送到地牢里。
地牢里漆黑,一点光亮也没有,商人提着一个灯笼,将三人缠成一串推着走。由于看不见,其他感官就格外敏锐,空气中潮湿的味道、浓重的血腥味、排泄物的味道,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有人麻木地用头撞击铁栏,金属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很像是动物的刻板行为。哀嚎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琰刚下山,哪里见过这样腌臜之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吐在一旁。
夏侯明霄一直感觉脚下滑腻腻的,特别是刚才那一步,更像是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他向后退了一步,恰好撞到商人。商人举起灯笼,照着他的脸:“臭小子,你想干嘛?”
夏侯明霄天真的眼神里透出不可置信:“我、我踩的什么?”
商人不怀好意地咧开嘴笑,眼角的褶子堆积起来,他故意将灯笼往下举了一点:“你自己看咯。”
灯笼的余光下,明霄看得真真切切,他刚才踩到的软乎乎的东西是脸皮!剥了骨的妖的脸皮!
数不清有多少张,只知道每一张都和其他脸皮叠在一起,泡胀了似的飘在黏稠的血水上,形成一条路。血水干得有些发硬,可是仍有不断的血滴在朝这边流动,似乎永远无法凝结。
明霄僵在原地。被绑成一串的另外两个人走在前面,已经踩了好几脚这样的东西,他们也愣在原地。
商人非常喜欢他的作品,几乎每个被关到这里的妖怪都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他习惯让每个妖怪欣赏他的杰作,看着他们被吓傻失禁的样子,他就觉得人生多了项乐趣。
他笑嘻嘻把灯笼往上一提:“看看吧,还有这个呢。”
几人抬头,各式各样的骨架被悬在天花板上,每一具骨都被完整地保留。它们的四肢毫无生气地垂下,刚剥好的骨架上还在渗血,两壁有密密麻麻小洞通风,等着风吹干。
一滴血水滑落明霄的脸颊,他不禁跟着落下一滴泪。
“哟呵呵,被吓哭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对着商人就是一拳:“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们?”
商人被打倒在血泊中,他揉揉自己摔痛的屁股,他腰上的肥肉垒成一道坚固的墙阻挡他起身。
商人憎恨地指着他:“痛死你!痛死你!痛死你!”
琰大喊不妙,随即想要将明霄拉过来,可是术法瞬间起了作用。明霄身上的绳索越缚越紧,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有了一圈深色的痕迹,他用拼死之力与卡在他的喉结处的那根绳子挣扎,可越用力就越紧。
琰和竹川云刚想帮忙,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走向富商,弯腰用力,一口气将他扶起来。
富商啧啧嘴:“忘了告诉你们,这绳子可是我从莫问真人那儿偷,哦不借来的好宝贝。就是天上的大罗金仙被这东西缠上,也得对老子言听计从。”
琰这回真的大意了,看这绳子平平无奇,便想着假装顺从,趁机端了这家伙的老巢,没想到被人摆了一道。
“清月!清月?”不会吧,失去联系了?完了。剧烈的恐慌在琰心底弥漫。
夏侯明霄全身渗出汗,额上的汗更是如泉一般涌下。某一刻他突然眼神涣散,似乎失去了意识,手上挣扎的动作也顿在脖子上。
“清月,你是我姐!我求你了!”琰快疯了。
不知何处袭来一阵清凉的风,温柔且具迷惑性地打在商人的脸上,商人的眼神渐渐放空。风又强力地卷碎了大牢的所有禁锢,铁栏杆、铁链、铁锁。妖怪面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商人醒过神来,牢内的妖怪们都向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