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雪海中,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拖着自己破败的身躯前行。雪花如柳绦一丝一丝盖在他沉重的眼皮上,他闭上眼,又迅速睁开,生怕自己一睡不醒。雪下得断断续续,他在雪地里走走停停。他的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血的颜色由深及浅,而后又被茫茫的雪色覆盖。
清月同在雪地里,可是她的脚下没有脚印。看样子,他看不到她。
她认出这是上次梦中被关在狗笼里的男孩。
他冷得牙关紧闭,全身打颤,嘴里小口呼出热气。在严寒中挣扎片刻后,他终究不敌。
他的皮肤因冷空气冻得紫红,隐隐可见脖子处的血管。在大雪中晾了许久,一辆改造过的马车停在他身边。先是从马车上走下一对中年夫妻,他们走到他身边探了他的呼吸,确保人没事后,才把人抬到马车旁。紧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跳下马车,车重重地摇晃了几下。
他捏了捏那少年的脸:“行,品相不错。”
于是吩咐二人将少年抬上来,甩给他们一袋金子之后摆摆手走了。
屠户和他的妻子高兴地咬了一口黄金,发出欢快地叫声。等反应过来自己还没上车时,马车已经跑远了,只留下两行深深的车辙印。
很快,车辙印也被大雪淹没。
那艘马车是由牛车改的,兼具牛车空间大和马车行进快、私密性好的特点。车的顶和四面,为了严实保暖还绑了几捆干草,不过也舍弃了通风。
马车里的确不冷,但又闷又臭,血的铁锈味混杂商人的汗臭,把地上躺着的少年熏醒了。他皱着眉坐起来,发现自己全身被麻绳绑住。除了呼呼大睡还在流哈喇子的商人之外,他身边还有两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少年,一个看上去很开朗,另一个冷静。
清月也进了马车,她坐得离商人最远,戴了一个面纱,有意遮挡气味。在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后,她十足意外,开朗少年是阿琰,另一个是竹川云。一百八十五年前,她清楚记得这个时间。师弟竹川云被逐出师门,阿琰开始浪迹人间。
清月实在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契机,会让三个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相遇。
“嘿,你是什么妖怪?”开朗少年见他醒了,有意靠过去找他聊天。他往他的方向蹭了几步,不小心坐到另一个少年的腿上。冷静少年瞪了他一眼。
开朗少年若无其事地继续往那边靠。
他不常与人交流,所以吐字很生疏:“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被绑来?那个坏家伙要收的可全都是妖怪。还有哦,刚才那两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你看你身上全是伤,他们对你肯定不好吧。”
少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知该说什么。
“没事儿,哥带你逃出去。”
少年的瞳孔散乱,目光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苍凉,就好像一块孤独的在寒风中伫立了百年的石头。
“逃?之后呢?”
琰将手搭在他肩上:“少年,不要那么悲观嘛,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凡事得向前看。”见被安慰的人没有反应,他转头看向竹川云,“你说是不是?”
竹川云冷哼一声,并不搭理他。
“我叫琰,没有姓,你可以叫我阿琰或者琰哥。琰哥我呢人好,长得帅,你要是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就来找我。”他往后瞥一眼,语气放平,“他叫竹川云,他是我师弟,刚刚被逐出师门,是个怪脾气的家伙。”
“呵呵。”竹川云不屑。
“你呢,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他们叫我阿狗。”
“阿狗?这名字可不好,你虽然是个妖,但又没做错事,你有人格有尊严,该有个自己的名字。这样吧,我读书多,给你取一个。”
少年眼中好像燃起了一点光亮,他点点头。
“太阳代表希望,拨云见日才见希望,那你便叫......”琰凑到他耳边,似乎有意不让竹川云听到。
竹川云和清月都没听到。
“明霄。”
“怎么样?”
“谢谢你。”
琰拍拍明霄的肩:“既然我给你取了名字,你又是我下山之后遇见的第一个好人,那你今后就是我兄弟了。”
明霄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