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内地面铺着新的干草，她向下趴着，脸上凝着干涸的血迹。芸初仍是个凡人，有着凡人的习性，吃喝拉撒睡，全在一个逼仄的牢房进行。

风氏如常送来食物和水。

托盘放下那一刻，芸初轻轻开口道：“你曾说过，他们把我创造得更像一个人，语气中不无羡慕……”

风氏惊讶芸初能记住梦境中的话，他点头承认：“是，我羡慕你。”

“我懦弱胆小，无半点自保之力，你比我活得好的多。羡慕我什么？”

风氏笑了笑，他慢慢取下不牢靠的面具，用那只总是缩在袖中的右手。

芸初凝视那张斑驳陆离的脸，眼中写满吃惊。——风氏的脸，无眼、无鼻、无口，透明而散发微弱白光。他的右手呈现玉石经阳光折射后蔓延出的光晕，无肌理、指甲，但他的左手一切如常人。

风氏不奇怪芸初的反应。他重新覆上面具，“如你所说，你非常弱小，这么弱小的东西，凭什么得到造物主例外的恩赐？”

他微微笑说：“何其不公……”

芸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视他，轻轻地道：“所以你与那女人合作。她能给您想要的吗？”

“她不能。但具备这些本领的人，只听她的话。”

芸初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初来集云镇那日，破屋旁的乞丐是你对不对？”

风氏沉默一瞬，笑道：“是我。”

“求助那女人，不是唯一的途径。明明有另外一条路铺在您面前，这条路比您先前选择的那条更加明确。”

“怎么说？”风氏饶有兴味地睨着牢内的人。

“您一直关注着我，却迟迟不下手，除了顾忌东海的势力，还因为想看我背后的人。那人，具备死物化生之大能，他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集云镇火灾，您掺杂其中，对吧？”芸初不慌不忙，笑说，“你并非想置我于死地，一来，可能是想隔绝我与东海的人，他们守人界的规矩，想着帮我脱罪，不会劫狱，但你不会守，分开我和他们，你便有了可趁之机。”

芸初目光逡巡：“二来，则是想看看，若我身临险境，那位大能，会不会出手相救？”

“您等到了，却没能见到他？”芸初小心翼翼地试探，风氏回馈的唯有沉默。

芸初见状，愈发胸有成竹，笑说：“您妄想两头都获取利益，恐怕不行。或许，我能带你见他……”

“人偶绝无可能了解前生……”风氏阴恻恻地一笑，“小家伙，你在套我的话，准备骗我放你出去？在今日之前，恐怕，你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捧出来的筹码毫无重量啊！”

“子非我，焉能知我不知？您就是一个例外，为何我不能是另一个例外呢？”

察觉到风氏的犹豫，芸初再接再厉：“你找个机会放了我，作为报答，我将带你解密。你求一个答案，求了太久了，那个女人极有可能言而无信。”

“不错，不错。”风氏点点头，搓着手，原地盘桓起来。

风氏胸膛起伏，攥紧了身侧的手。半晌，他低头轻笑：“小娃娃，你说得八九不离十。”

“但你的算盘终究是打错了……你说得太多了，眸光那般慌张……”他偏身侧目，冷笑着说，“明日，主上会再次前来，你还是好好吃点东西，这样，不容易死。”

芸初挺直的背脊弯了下去，她往后一靠，任凭冰冷的岩石贴着自己的身躯，激起一阵阵颤栗。

＊

时已入夜，海面上的天色转呈幽蓝，冷峻矗立的四下景物，诞生潮湿粘稠的蜃气。

蔓延的白雾，飘飘渺渺，遮盖诸多动静，蛰伏的生物悄然不敢言语。

远远地，跳动几点萤火，那萤火晃晃悠悠，光晕一闪，变大了数倍。身着素衣白袍的人挣脱浓雾，疾步走出半人高的草丛。莹绿的宝珠窝在他手上闪烁，却原来那光，并非什么萤火。

他在夜色中观察海面几许，全身便如雾霭升腾，坠入水中。

……